可今日他没有偷走秦右卫率的腰牌,没办法从正门进入驿馆,只好从驿馆后爬墙翻进去,却不想今日竟如此巧合,他与延景明竟在墙头相见了。
两人一道溜出驿馆大街,到了外头,确定无人发现他二人出逃之后,延景明方才开了口,有些疑惑道:“泥为什么在介儿哇?”
他这汉话的确糟糕得可以,温慎之只勉强听了个大概,而后摇着扇子笑吟吟回答他:“我是来找你玩的。”
延景明眨巴眨巴眼睛,温慎之又道:“今日是端午,中原的节日。”
延景明不知所以点头,温慎之却显然早已把握住了西羯小王子的喜好,道:“我带你去吃粽子。”
说到吃,延景明登时就不困了。
他兴致十足,迫不及待想看看温慎之口中所说的粽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只是温慎之说完这句话后……还不由小心谨慎看向延景明,问:“天河大妃……应当不曾教过你与粽子有关的诗吧?”
延景明摇头。
中原的美食太多太多,至少这一件,他母妃并未同他提起过。
也正因如此,他对中原的粽子,充满了无限好奇。
今日街上行人颇多,热闹非凡,而延景明不知什么是端午,温慎之带他去了西市,到了店中,延景明仍是忍不住眼巴巴看着街边货郎售卖之物,心中只觉新奇不已。
温慎之追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货郎挑来的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意,今日是端午,他便卖些艾草香囊,还有纸鸢同五色丝线之类的杂物,温慎之见延景明好似万分好奇,下意识便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想买些小玩意送给延景明。
可他腰间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钱袋?
温慎之不由一怔,一时倒也分不清是自己究竟是离宫匆忙忘记了钱袋,还是方才翻/墙时将钱袋弄掉了,可身上若无钱财,莫说想买些东西送给延景明,便说当下的这一顿饭……他还没有结账。
温慎之记得此处不可赊账,便只得看看随身之物中可有能抵账的东西,他拿起腰间玉佩,正有些犹豫,忽见外头熟悉面孔一晃而过——他偷溜出宫之事显然又已暴露,秦卫征正带人四处寻他。
温慎之忽而便松了口气。
他大方朝外招手,唤:“秦卫征!”
秦卫征原还焦心不已,如今猛然听见温慎之的声音,他匆忙回首,见温慎之在路边店中笑吟吟看他,身边还坐着怀揣金瓜的延景明。
秦卫征开始头疼了。
他无可奈何走进去,到了温慎之身边,一句殿下还未出口,温慎之已抖开折扇挡住自个的脸,以免延景明看见了他与秦卫征交谈,一面压低声音道:“带钱了吗?”
秦卫征:“……”
温慎之目光向下一偏,瞥见秦卫征腰间钱袋,微微一笑,又道:“结账。”
秦卫征竟不知自己还能如何言语。
他深吸一口气,到头来还是点了头,毕竟是自家的太子,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真被扣在店中,他便转身,原想拿着钱去寻店家,可一抬头,便见延景明眼巴巴看着他,两腮鼓鼓囊囊,认真同他打招呼,道:“尊巧哇,右蟋蟀。”
秦卫征:“……”
温慎之咳嗽一声,道:“是啊,真巧——”
温慎之话音猛然一顿,抑不住睁大了双眼。
桌上已摆了饭食,显然是方才他在找寻钱袋时店家端上来的,而桌正中摆了一盘外裹青翠粽叶的粽子,当中少了一颗,正在延景明手中。
温慎之沉默着看向了延景明。
延景明嘎嘣嘎嘣啃着粽子,也不知品出了什么味,可温慎之知道,粽子是不该吃出这种声音的。
秦卫征犹豫许久,终于喃喃开了口,道:“小王子,这粽叶——”
温慎之:“好吃么?”
“他一点点硬。”延景明口中塞了太多食物,只能勉强含混吐出一句话来,“窝都嚼不烂。”
秦卫征:“……”
延景明:“?”
阿兄也主动为他切了一块羊腿,愁眉苦脸说:“今天你想吃多少羊腿,阿兄都给你烤。”
延景明:“??”
最后是他的母妃天河大妃慈爱摸了摸他的头,道:“景明,此去路途遥遥,艰辛困苦——千万记得给母妃多寄些蜀中的辣子鸡。”
延景明:“???”
延景明看着众人满是怜爱的眼神,默默叼着羊腿,忽而想起了一件事。
大盛民风开放,兼容并蓄,男子与男子之间,也是可以成婚的。
延景明:“……”
延景明嘴里的羊腿,忽然就不香了。
……
延景明在母妃宫中啃完了阿兄烤的三根羊腿,一面听母妃絮絮叨叨同他讲故事。
这故事他早听母妃说了千百遍,到如今他简直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来。
故事的开端恰逢大盛灾年,那时天河大妃还未满十岁,只是一个在街上流浪的乞儿,若不是侯府小姐的一捧白米,她恐怕已与兄长一道饿死在街头。
而后她的兄长参军,沙场浴血不要命拼出了一个异姓王,她也做了一段时日的女将军,同西羯王一见钟情,方才受封天河郡主,前往西羯和亲。
故事的最后,那位候府小姐嫁给了圣上,成了大盛的皇后,只可惜红颜薄命,侯府小姐体弱多病,最终未曾撑过孕时难产。
就算如此,天河大妃也仍旧记得当年的那一捧白米。
她抚着延景明的头,一字一句认真吩咐。
“母妃没能来得及将那捧米还给她。”天河大妃低声说道,“如今你去中原,一定要代母妃保护好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