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细针般的毛毛雨,还在淅沥沥下着。
瑜舟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马路边,顺着车流的方向不
知走了多久,终于有了人的踪影。
瑜舟向路人借了手机,往国内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在路人的惊叫声中,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就看到了程宴这么个人。
顺便得知了许亦柔车祸身亡的消息。
……
程宴听到这,抖着腿插话道:“没错,这孙贼那一通电话打给我了,差点没把我魂吓飞了,生怕他暴毙异国街头,一刻不敢耽搁就飞过去了,找了半天才从家破烂小诊所找到人。”
“简誉程是真的想要他死,”程宴咂舌,想到什么说什么:“把他开瓢之后,就找人运到距离j国首都十万八千里的乡下去了。”
程宴伸出两只手比划道:“你们是没机会见,瑜舟当时脑袋上那口子都有碗底那么大,我他妈都以为他撑不过去,要客死他乡了。”
“医院那病危不要钱一样下,讲道理,老子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没给亲人签过一份这玩意儿,第一次竟然给了瑜舟,我就差通知他爸妈来收尸,拉去火化了好吧。”
不过瑜舟命够硬的,在重症呆了挺久,还是勉勉强强活回来了。
现在想起来,程宴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我特好奇,都被人爆头了,他中途竟然还能醒来,给我打个电话求助,怎么办到的?”
“……”rtg几人,不约而同抬起手,揉了揉脑壳。
小崽子的爪子朝爸爸的脑壳蠢蠢欲动,被瑜舟压住了。
瑜舟说:“心里记着事儿呢,没那么容易死。”
齐裴抹了把脸,沉声道:“瑜舟你个孙子,宁愿打跨国电话,也不联系我们。”
瑜舟摇摇头,坦白道:“我那个时候不清楚除了简誉程外,队内还有没有共犯,其次,简誉程在,我不能冒险。”
齐裴磨了磨牙,暗骂一声道:“操……老子当初怎么就什么都没发现呢…我是傻逼吧。”
于燃抿住唇,低下头。
吴桐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点了一根烟吸着。
他们当时,哪怕能阻止简誉程给老许打那通电话,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齐裴的烟瘾莫名犯了,却没办法抽,小崽子还在这呢。
他不禁扫了眼吴桐,心想难怪这孙子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恐怕早有预谋!
瑜舟:“不怪你们,我也没发现。”
简誉程别的不行,但演技是真的很不错。
不然也不至于把瑜舟都给骗了过去,将近四年的相处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那,”于燃沉重地开口问:“队长,你说你打不了游戏了,也是因为他?”
这次,瑜舟沉默片刻,才缓缓道:“…算是。”
程宴翻了个白眼,反驳他说:“什么叫算是,就是!好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程宴也不藏着掖着,倒豆似地把情况抖了出来:“这孙子是捡了条命回来,但后遗症这种东西逃不掉的……
其实我们一开始都没发现,直到他后头碰了一次游戏……然后就去查,确诊了意识障碍。”
瑜路凡想到办公室的药。
她查了,那是治疗脑神经的。
于燃:“什么意思?”
程宴摆摆手道:“就是他看到某些特定的场景,就会出现幻觉、错觉,这孙子一开始还不信邪,差点没把自己又作死过去。”
至于这个场景为什么是os,简誉程不说,他们也都明白。
因为瑜舟所经历的一切——他的家庭、事业,不论是好的坏的,都紧密围绕着这款游戏,再加上潜意识影响,os理所当然成了疾病的载体。
瑜舟叹了口气,主动道:“我一碰它,就会看到许教练出车祸时的画面,又或者是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饭饭也没能幸存的未来分支。
他能看到自己站在停尸房内,面前是两具已经没有人型的尸体,祂们是他的至亲至爱。
哪怕他根本没有亲眼目睹过车祸时的画面,哪怕他……甚至没赶上见许亦柔最后一面。
这些东西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几乎要将他拖进地狱。
胳臂忽然一紧,瑜舟低头,就看到小崽子紧紧圈着他,看上去很是担忧。
瑜舟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接着说:“一开始没办法分清幻觉和现实,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就算看到游戏,也能分清,只是看久了会发晕,不影响生活。”
齐裴:“难怪……”
难怪这人明明经常来基地,却不大愿意停留在电脑前。
任谁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看到爱人死去的画面循环播放,都会崩溃的。
吴桐问:“还在治疗吗?”
瑜舟点头。
吴桐又吸了口烟,才慢慢道:“没放弃就好。”
程宴看向小崽子道:“好在简誉程是个sb,我们饭饭又很牛逼,把简誉程的犯罪记录给搞出来了,不然他在国外把瑜舟打成这样这事儿,可能真就这么过去了。”
说完,程宴又感慨道:“瑜家那二位也是真的狠心啊,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从头至尾就特么能无动于衷……害。”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瑜舟回不来的那段时间,傅云和瑜昌淮明明知道有那么个孩子,却选择视若无睹。
许亦柔那边亲缘浅薄,生父许志国更不是个东西,警方曾经将小崽子送过去过,许志国当时直接说:
“我可不认她那个女儿,鬼晓得和哪个男人乱搞生的小杂种?还想让老子出钱?死了一了百了,滚滚滚!”
兜兜转转,两岁的孩子竟是没有一个去处,被就近送了福利院。
直到瑜舟情况稳定,回国了,才把她接回来。
然后,瑜家那两口子,才端着救世主似的姿态,姗姗来迟。
可有些事情,光是袖手旁观,就已经是罪孽深重了。
更何况,他们是瑜舟的亲生父母。
程宴以为瑜舟会爆发,可是瑜舟没有。
双方谈判的全程,瑜舟冷静到了极致,言语间处处恰到好处。
适时服软,适时争取,拿到了最大的权益。
若不是程宴亲眼看过瑜舟崩溃时的状态,他会觉得,瑜家人身体里淌的不是温热的血,而是某种冰凉的液体。
好在,罪人已然伏诛,瑜家二位也再无能力随意左右瑜舟的选择。
一切都过去了。
客厅内一时沉闷。
“队长,”于燃忽然道:“…如果凡哥没有阴差阳错跑到rtg,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反正他们的路已经铺好,就算简誉程倒台,也不会有人知道是瑜舟做的。
他就这么背负着一切,硬生生斩断过去,永远一人独行。
瑜舟干脆承认:“是。”
“卧靠!”
齐裴直接炸了,破口大骂:“瑜舟你特娘就是个懦夫!混账东西!谁他妈要你保护啊??别搞得我们像废物一样!”
“我特么还以为你过来是良性发现了,没想到是逼不得已啊?你厉害了是吧!”
说完,还不过瘾,又掰了掰手指骂道:“要不是看你可怜,老子真特爹想揍你一顿。”
瑜舟不气,松快地笑了两声道:“消消气,这算盘不是也没打成么,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不是。”
小崽子忽然出现在rtg,已经将他一开始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逃不了了,只能面对。
“你这小孩,真是只神奇的人类幼崽啊?”
程宴啧啧称奇,伸手想捏一捏小崽子的脸,却被小崽子一把抓住,毫不客气就是一口。
程宴瞬间跳了起来,捂着带了一圈牙印的手叫道:“嗷呜——疼疼疼疼疼!!瑜舟!你做个人,管管你女儿吧!”
“行了,”瑜舟不理他,看了眼时间道:“事情差不多也交代完了,都散了吧。”
小崽子早就抱着他的胳膊,哈欠连天了。
但这个时间对网瘾少年们来说,其实还早。
于燃掏出烟盒道:“我去阳台抽根烟,有人一起吗?”
齐裴、吴桐、顾峰一言不发,跟着站了起来。
瑜舟无奈,却没开口,只是牵着小崽子上楼,往房间走去。
余火本来跟着直愣愣起身,又被包小颂和时言一起拽了下去。
包小颂骂道:“你是漂亮蠢货吗,他们老将有事谈,你跟去干嘛?”
天台上。
几人人手一根带着火星的烟,齐齐靠在围栏上。
谁也没先开口。
最终,齐裴嗤笑一声,率先说:“难受吧?”
于燃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桐继续保持了一晚上的动作,吸烟。
“难受就对了。”
齐裴弹了弹烟灰,叹道:“咱现在这个社会啊…太难有纯粹的东西了。”
“我们在电竞圈里再强,哪怕做到行业顶峰,遇到资本入侵就特么跟臭虫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齐裴自嘲地笑了一声:“人一脚,就能把咱碾死,哪有选择的权利。”
他抬起头,看向晴朗的夜空说:“两年前我们毫无招架之力,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他们的世界,是我们这些人穷极一生都没办法挤进去的。”
齐裴说:“我们多幸运啊,遇到个愿意为我们,乃至这个圈子做到这一步的队长。”
有人因为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而追逐力量。
得到之后,将其铸成利剑,劈砍纯善之人的脊梁。
而有的人追逐力量,却是为了将其铸成坚不可摧的盔甲,伫立于无辜之人身前,风雨不动安如山。
人们永远可以从他那汲取到无尽的勇气和源源不断的力量。
吴桐沉声道:“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才能毫无顾虑地交付后背,因为我们知道,他能带我们一直走下去,哪怕是…”
“哪怕是失败,”于燃说:“也不用担心朝不保夕,因为我们知道,他一定会为我们考虑,不是吗。”
齐裴:“虽然他是个混蛋,但没人提得起脾气去怨他,谁让他是个有信仰的混蛋呢。”
顾峰低笑道:“没办法啊。”
纵使他并不完美,性格缺陷让人火大到分分钟拳头梆硬。
可正因如此,这人才会那么真实地发着光。
谁能拒绝这样灿若星辰的灵魂呢。
简誉程被捕后,警方的进程就快了起来。
他虽然有律师,但证据确凿,所有人的心情倒是都挺明朗的。
就连简誉程开庭之日,看到他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众人都能其乐融融排排坐,互道早安,谈论早上都吃了什么。
来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简誉程看在眼里,牙关紧闭,几乎将牙龈压出血来。
有朝一日等他出去……这些人……这些人他——
原告方证人出现之后,简誉程狰狞的表情就兀地僵住了。
因为过于震惊,他的面部神经似乎有些失衡,看上去滑稽至极。
简誉程万万没想到——
他骨肉相连的亲妹妹,竟然会在这一刻,站在敌人那面,要将他置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有回忆,不好断章,就一起码完才发了。
这一卷差不多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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