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小跑着来到方恒修的面前,本是兴致勃勃的神色,在看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后转为诧异和心疼。
“怎么还哭了,总不至于是我做的这皮影太丑,把你丑哭了吧。”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细细地给他擦了擦脸。
方恒修摇头,闪着细碎泪光的双眼弯了弯:“怎么会,是阿姐表演的太过精彩了,不小心就看哭了。”
“有吗……”方幼青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垂下来的碎发。
她也只是做了和小皇帝的影人,排演了一场关于他们小时候趣事的戏罢了。
想了想,她复又问道:“那你喜不喜欢这些影人?它们可都是我自己动手做的,虽说比不上你的手艺精巧,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吧?”
察觉到她话中的在乎,方恒修肯定道:“无论阿姐送我什么,我都是喜欢的,更何况是你费心费力精心准备的东西。”
“走走走,一起去玩!”方幼青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就向着高台上跑去。
方恒修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莞尔。
站在幕后,方幼青从小桌上拿了一个影人递了过去:“喏,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个影人是谁。”
方恒修仔细端详了片刻:“……是我?”
也不怪他迟疑了片刻,只是娇生惯养的长公主实在是不善于手工,能够做出来一套影人就不错了。
手中的影人方形脸,看起来像钟一样的身子,粗细不一的腿,幸亏腰上还配着一个香囊模样的小圆片,方恒修这才勉强认出来是他自己。
“好哇,你刚才是不是在嫌弃我的手工!”
听见她的控诉,方恒修双手举起告饶:“阿姐,我哪敢,换做是我,可能还做不出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这是皮影?”
以前他只听过民间艺人有做这种有趣的小玩意,但从未见过,只因他是这青龙国未来的皇帝,不能玩物丧志,所以连最基本的爱好也要被剥夺。
不过……好在还有阿姐一直陪着他。
在他思绪万千之时,长公主早已拿着了宫装小人玩了起来,直愣愣地冲着他手中的方块脸而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恒修手中的小人就被撞出了幕布,长公主也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你好弱,根本在我手下活不过半个回合。”
被她这样一闹,方恒修也打起了精神,挑衅一笑:“刚才不算,再来。”
幕布上的两个小人你追我赶,端的是一副温馨亲密的画面,只是这样的画面,却深深地刺痛了藏身于暗处的人的心。
偷偷跟来,正躲在假山石之后的朱月,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两人。
嫉妒的火焰将她的神智焚烧殆尽,连指甲刺破了手心她都没有感觉到。
真是姐弟情深的一出好戏啊,不过……她真是讨厌死了这种烂俗场面。
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能拥有别人全心全意的关爱,而她只能生活在不见日的地方,活得像一条臭虫。
不……还是有人真心帮过她的。
想到曾经的事情,朱月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此时的她,看起来和普通女子并无两样。
犹记得她刚来到青龙国的那天,不知为何,那守门的禁卫军刁难与她,是长公主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训斥了那人,把她送进了宫中。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可再见时,长公主好像忘了她这个人一般,不仅对她冷淡异常,朱月还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
朱月只能宽慰自己,她看起来唯唯诺诺的阴郁性子是不讨喜,长公主不喜欢她也是正常。
于是她想方设法的往她身边凑,可得到的,却是更深的厌恶。
后来,朱月遇到了失忆成了驸马爷的白玉京,也就是曾经的齐珏,抱着复杂的心思,她把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同心蛊下给了他。
再后来,青龙国亡了,她亲眼看到那个骄傲的长公主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白玉京体内的同心蛊刹那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反噬了她,心脉受创之下,朱月没活过同年的冬天便也去了。
死的时候朱月感觉到的只有解脱,可谁知道,再次睁开眼睛,她竟又重新活了一遭。
面对她那个父皇的和亲安排,朱月依旧是逆来顺受地应了下来。她再一次到了青龙国,也再一次遇到了长公主。
朱月还记得母亲在临死前,把同心蛊珍而重之地交给她时曾说过:‘你若是喜欢哪个男子,就把这同心蛊种到他的身上,那你们将会永生永世,永不分离。月儿,你要记住,永远……永远都不要相信男人说会爱你一世的鬼话,承诺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可无论前世今生,朱月都对母亲的这番论调嗤之以鼻。
若是拘泥于情情爱爱,便是有十个同心蛊也不好使,她母亲是寨子中的蛊术拔尖的圣女,不也是被骗得团团转,连那男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同心蛊力量强大,可也有诸多弊端,每当试图扭转某些人刻在骨子里的本性时,她自己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就比如她母亲,哪怕把蛊虫种到了那个男人身上,也没能扭转过来他滥情好色的本性。又比如上辈子在眼睁睁看着长公主殉国之时,白玉京心神癫狂,连带着她也受了重伤。
而且真爱一个人的话,又怎么舍得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控制他,让他痛苦。
不过在某些方面,能操控人神智的同心蛊,可是个好玩意。
就比如种到皇帝身上,控制着他,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权利。到最后皇帝殡天,她随便‘生’个皇子,这国家,可不就是她的了?
想开之后,朱月十分果断地换了个目标。
方恒修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姐控,其他的事情在他眼中根本就比不上长公主的一根头发丝,而且他对权利并没有什么执着的地方。
种蛊虫的时候,朱月还在想,只要她不触碰到界限,方恒修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操控的皇帝了,毕竟除他之外,哪个皇帝不爱权利?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长公主不仅仅是他的底线,也是她的。
无论是之前在寝宫那边方恒修为长公主佩戴玉簪,还是现在两人玩闹欢笑,都让她痛苦地控制不住自己。
朱月知道这不算爱,可她也知道,这是比爱更深的执念。
露出一个天真到残忍的笑,朱月催动了体内的蛊虫。
台上正畅快笑着的方恒修只觉得突然从脑中传来剧烈的痛意,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被他痛苦万分的样子吓到的长公主眼眶中瞬间聚满了泪,带着哭腔大喊道:“快来人!”
御花园外,脚步声纷至沓来,朱月捂住胸口,快意地望着兵荒马乱的场景踉跄着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她才头眼发昏的呕出一大滩鲜血。
她朱月得不到的东西……也不绝会让别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