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那双骨节分明，苍白消瘦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衣襟前。
方幼青条件反射，猛地推开面前的男人,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别碰我！”
不至于吧，游戏里的npc上来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男人毫无防备,被推得脚步向后趔趄了点,但看起来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接下来的发展让方幼青有些尴尬起来——
手指一拢,男人从她的衣襟中抽出了一支苇杆后,再无其他的动作。
原来他只是想要这个啊……
是她误会了。
意识到这点,方幼青绞着手指，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以为你……”
拿着苇杆，男人并没有跟她计较，而是眼神悲悯，有些怅然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个。”
极长的黑发垂在他的身侧,不显得女气,反倒衬得他更不似凡人。
赤水村在很早之前有一个代代相传的‘村俗’,逝去的村民要于下葬之时带上一支或者多支从赤水河里折取的芦苇杆，以作为‘印记’，以此祈求赤水河河神的庇佑。
实际上，溯也尽其所能地去庇佑他的子民了。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佑他们风调雨顺，无灾无祸，可到了后面,不甘于现状的赤水村村民却怨恨上了他。
既然有本事照拂他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们更多？
金银没有，别的总有吧！
思想走上歪路的村民心中埋下了邪恶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最终害人害己。
而自从那件事情过后，溯便心灰意冷地收回了庇佑，在赤水河中陷入了沉睡，河中的动物和植物也随着灵气的丧失而逐渐死绝。
能够连接他和现世，唤醒他的媒介苇杆也同样绝迹了。
故而他也就不知道赤水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直至今日带着细微灵力波动的苇杆落入水中，他才从沉睡中醒来。
没想到的是，他曾经庇佑过的子民还是那么的愚昧无知，竟然擅自给他送了个新娘。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溯还发现在河底的淤泥中，不知何时，又多了数具年轻女子的骸骨。
想必这些，也都是之前村民献祭给他，却没有被他察觉的‘新娘’。
作为一个心软无比，被子民反噬伤害也仅仅只会心灰意冷地沉睡的河神，遇到这种事心中更是悲痛。
好在今天让他救下来了一个。
但麻烦也因此而生。
他既然选择在送亲的时候出现，并且接下‘新娘’，便相当于他接受了对方成为他的妻子。
“你……”
方幼青抬头，眨着眼，抿唇向他笑了笑。
悔婚的话被溯咽了下去。
罢了，凡人生命短暂，数十年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他并非不知俗事的神，当然知道村落之中，嫁过的女子要想再嫁就难了。
溯端详了一番他的新娘。
虽不知道今夕何夕，但古往今来审美总是差不了多少。
他的新娘……生了一副极好的样貌。
巴掌大小的秀美脸庞，含情潋滟的桃花眼，抿着的唇上口脂有些掉了，露出嘴唇原本初春花瓣般的淡粉色。
或许是有些害怕，看起来怯生生的，让溯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是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见过最为好看的女子。
叹了口气，溯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岸上传来年轻男子的喊叫声。
“你傻不傻，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事情！”
方幼青被贺绪这一叫僵住了身子。
目的是达到了，但是贺绪的表现有些太煽情了些。
她只是想从他身上搞钱的绿茶捞女，还真担不起贺大少爷的深情，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那么难缠的妈。
想要跟他白头偕老才是真的想不开。
“这是？”溯问道，“是你的情郎吗？”
他眉头皱起，忽略掉心中些许的不悦。
却说不清这不悦因何而起。
强行拆散有情人，把年轻貌美的少女沉入河中送给他当新娘，赤水村的某些人为了利益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显得他像是彻头彻底的恶人了。
不欲在眼前的少女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溯解释了一下。
“他们做的事和我无关，我是因你才从沉睡中醒来，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清楚。”
方幼青诧异于他的好脾气，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原来是这样吗……”她攥着衣摆，轻声问道，“您应该就是母亲口中，那个一直庇佑着我们的河神吧？”
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从诞生到现在，他鲜少和女子有过接触。
顶多是村中的妇女来河边洗衣服时，他曾远远地见过两眼，听她们闲话家常。
哪里遇到过年轻貌美的少女面对面跟他讲话，而且……看起来还很崇拜他的样子。
“嗯，曾经是。”溯道，“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们当初既然妄图将他困住抽取灵力，他自然也不会以德报怨地原谅他们。
没有做出报复的行为，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
听到他的回答，少女愣了愣，情绪低落下来。
“听说当初有您在的时候，赤水村是周围村落羡慕不已的世外桃源，可现在……”
不用她说完，溯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样子。
暗红的河水，阴沉不见天日的天空，河岸边半人半鬼的怪物……
一切的一切，都昭告着赤水村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和溯记忆中欣欣向荣的村落截然相反。
但这又怎样？
都是他们自己造下的孽，难道还要让他来为此负责么？
溯的面色冷了下来。
一些不好的记忆纷沓而来，让他原本沉静温和的眼神变得波云诡谲，周身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
“你也在怨恨我？”
他缥缈的声音环绕在方幼青的耳侧，让她忍不住垂下头，瑟缩了一下肩膀。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溯的眼睛从黑色渐渐变为暗红。
“不是这样的。”方幼青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且不论对方为什么受刺激，先圆回来再说。
“我只是想，如果有您在，或许赤水村的大家，还会过着像以前一样幸福的生活。”
冰凉的手指抬起了方幼青的下巴，迫使她仰着脸对上眼前的男人。
“是这样吗？”意味不明的语调。
明明是同样的样貌，人也在眼前从未换过，除了瞳仁的颜色变成了暗红之外没有任何不同，可方幼青在这一刻却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
他不是他。
“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