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于礼的手掌包裹着方幼青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中,是一把薄如蝉翼,看起来锋利无比的小刀。
跌在地上的步聆枫没有再挣扎,而是无声地落着泪。
方幼青感觉,这把小刀冰冷无比却又炙热烫手。
半响后,她终于动了。
女孩扯开另一只覆在她手面上的手掌,手心一松,小刀直直地掉在了地板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淡得如同薄雾,转瞬即逝。
“不,我不会这样对待她。”
掷地有声。
于礼嗤笑,好像对此很是不屑。
但步聆枫却知道,她不愿意去伤害她,只因为她很善良,而不是因为方幼青还把步聆枫当朋友。
不应该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步聆枫恍然间意识到她们之间再也没有和好如初的机会,愣怔了片刻,而后再度疯狂挣扎起来。
方幼青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被绑住的双手,什么也没说。
于礼站起身,用沾了药的布依次把除了步家兄妹和方幼青之外的人捂晕。
而后他居高临下地笑看了步聆枫一会儿,倏地一脚踢在她的身上。
昔日妆容精致,高高在上的步家大小姐在地上狼狈地发出一声闷哼。
方幼青听见她的惨叫,身子颤了颤,于心不忍地开口。
她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颤。
“于礼,小枫和你接触并不多,你能不能……别再伤害她。”
于礼踩在步聆枫手掌上,正准备碾动的脚顿了顿:“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
他削瘦的背影透露出一股森冷的气质。
方幼青的眼睛闭了闭:“我不知道。”
“如果我们这些人注定要死,至少可以留有一些尊严。”
于礼侧首看她,语气意味不明。
“你胆子倒是大,不怕我对你下手么?”
少女颤动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破碎的剪影,脆弱而又美丽。
嫩粉色的唇因为紧紧地抿着,褪去了血色。
分明怕得要死,还要为了可笑的善良出声阻止。
在这一刻,于礼甚至有些羡慕起步聆枫起来。
为什么连步家的人渣都能遇到这么好的人……
他们配吗?
不配。
于礼收回脚,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忽地扯着嘴角笑了下。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但他总算是停下了对步聆枫的折磨。
方幼青松了口气。
下一秒,她就见于礼走到了步行舟的身前,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
“打女人没意思,换个对象似乎也不错。”
步行舟眼神愤怒,于礼却视而不见。
他一把撕开粘在步行舟嘴上的胶带,笑得恶劣。
步行舟还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想要说出口的话,在这一瞬变成了惨叫。
匕首向下,步行舟腿上的伤口扩得更大,鲜血浸湿了衣料,顺着腿向地板上滴去。
“啪嗒……啪嗒……”
步行舟额头上渗出冷汗,顺着发鬓直淌,脸色随着鲜血的流失变得煞白无比。
于礼将匕首猛地拔出,满意地欣赏着步行舟的惨状。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他用刀刃拍了拍步行舟的脸,皱着眉道:“为什么不叫了?嗯?快叫啊!”
步行舟冷笑一声,紧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看见于礼享受的表情,他又怎能不知道,对方撕开封嘴的胶带,就是为了听他的惨叫声。
他偏不让他如愿!
只是有一点步行舟无论如何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惹得于礼对他们如此怨恨。
恨不得把他们剥皮剜骨,千刀万剐。
他对于礼,算不上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差,不过是各取所需。
都以为养得是一只忠心的狗,没想到竟然是一条噬主的狼。
“没关系,我看你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于礼阴测测道。
又是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步行舟强忍着,身体紧绷,仅仅只发出一声闷哼。
于礼也不急,随心所欲地用匕首在步行舟的身体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突然,他的腿被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不知何时爬过来的步聆枫。
于礼挑了挑眉,笑嘻嘻地感叹道:“好感人的兄妹情,显得我倒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步行舟睁开紧闭着的眼睛,声音微弱:“你放过她……冲我来。”
“别着急,一个都跑不了。”
似乎是累了,于礼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半垂着眼皮,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管,像是火烧一样。
他看着餐厅中的众人,肩膀抖动着,低低地笑出了声。
早在这些人醒来前,他就已经设置了返航。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艘船将会载着他们的尸体,原路返回港口。
说不定到时候,他们几个的尸体都臭了吧。
不知道步家夫妇看到他们子女的惨状,会是什么样呢?
痛苦?愤怒?亦或者是……后悔?
后悔那样对待他和母亲。
于礼还记得母亲逝世的那一天。
那天他只是出去买份饭的功夫,等到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医生遗憾的通知他说,母亲快不行了。
他去看了病房里的监控录像。
在他离开的时候,步家的助理带着施舍的意味,来到母亲的病房。
他递出了一些东西,母亲接过,看完之后如遭重击,怔怔地直至助理走了也没能反应过来。
‘于女士,好自为之。’
从录像中,他只能听到这句似是威胁的话。
再然后,母亲拔掉了输液管,和氧气管。
‘于礼……于礼!我好恨,我好恨他们啊——’
‘步振峰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的母亲就那样瞪着眼睛,失去了呼吸。
死不瞑目。
在得知了步家兄妹在哪个学校后,于礼果断把自己的志愿也填到了他们所在的学校。
他要报复他们,要让步家夫妇也尝到心都被碾碎的痛苦。
于礼像只狗一样毫无尊严地讨好着步行舟,成为他的跟班。
他曾经也动摇过,无数次幻想着,步家的人会不会发现他是谁,进而把他驱离步行舟的身边。
可惜,没有任何人发现。
最可笑的是,于礼曾经还在步家的别墅里,见到过被佣人拥簇着的步家夫妇。
他们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陌生。
好像那个被他们害得支离破碎的小家,在他们的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他于礼,也是不用记得的存在。
然而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的并不是步家人的态度,而是——
“步行舟,你还记得那个带着毛线手套的中年男人吗?”
步行舟想了想,才闷闷地笑了声。
他的眼神像是在嘲讽,漫不经心道:“你该不会说,做出这一切,是为了那件事?”
“于礼,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烂好心。”
“如果真的这么正义,那当初你为什么还帮我说谎?”
三年前几人曾相约参加了一场飙车赛,本是晴朗无云的天气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但由于事发突然,活动还是继续举行了下去。
天色昏暗视线受阻,加上路面湿滑,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步行舟没能刹得住车,当场撞死了一个骑着三轮车拉货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死的时候,手上还带着应该是家里人用毛线给他织成的手套。
这件事本应是步行舟的全责,但由于事发路段没有监控,加上他母亲的出手,最后变成了中年男人占主要责任。
步行舟就这样逃脱了法律的惩罚,只赔了点钱就了结了此事。
后来他听说好像中年男人的家人并不愿意接受赔偿,而是要求重新调查此事,寻找证人证明是他的主责,想要把他送去坐牢。
闹了阵,那家的孤儿寡母不知道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了。
步行舟也没再去管这事,估计是他母亲那边又有了别的动作。
所以他才说于礼可笑。
如果真的这么好心,那大可去给那家人作证,成就心中的正义,又何必拖到这个时候。
“你现在折磨我,有用吗?”
步行舟勾着唇反问。
于礼摇了摇头:“不,这件事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是什么?”
“这只是个导火索而已,让我不再动摇报复步家的决心。”
这对兄妹和他们恶心人的父母一样,已经从骨子里坏透了。
“呵。”
于礼拎着酒瓶,把剩下的威士忌浇到了步行舟的伤口上。
看他脸色愈发苍白骇人,于礼语气森冷地问道:“于蓉你还记得吗?”
步行舟短暂地愣了下,而后恍然道:“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他是知道自己父亲在外面有一个儿子的,不过由于情况特殊,他虽心有芥蒂,但并未记恨自己的父亲。
毕竟那也不是出于他父亲的本意。
“真是难为你,在我跟前当了这么久的狗,忍得是不是很辛苦?”
面对步行舟的挑衅,于礼眼中像是淬了冰,他取回匕首,正准备发泄心中的恨意时,就听见步行舟再度开口。
“也是,被一个能做出给别的男人下药,然后以肚子里的孩子作为要挟,赶着和不爱自己的男人结婚的女人养大,你长成这个样子我也能理解。”
于礼的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让我猜猜,于蓉是怎么跟你说的。”
步行舟喘了口气,接着道:“她是不是告诉你,步振峰抛弃了怀着孩子的她,为了前途和我母亲结了婚。”
“而我母亲,是这场爱情故事中令人痛恨的小三,不仅抢男人,还不放过她,害得她早早死去?”
于礼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方幼青眼神闪烁着,静静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对吗?”步行舟问。
不知过去了多久,于礼哑着嗓子道:“我不会相信你信口胡说的话。”
步行舟轻笑:“真可怜,在恨意中长大,应该没有人全心全意的爱过你吧。”
“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