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 地笼烧得正旺,脚下踩着新铺的毛皮毯子,虽说屋外飘着小雪,可是房间内却温暖如春。龙四海只披了一件纱衣, 刚刚睡醒, 她只觉有些口渴, 刚想下地喝口水, 一杯茶便递到了她面前。
握着青玉茶杯的手骨节分明,龙四海懒洋洋地看了那茶盏一眼, 却没伸手接下, 反倒是侧头看了八荒一眼,声音沙哑:“我手没力气。”
昨夜两人又在胡闹, 看了些避火图, 这人倒是发现了新玩法,将她框在怀里吻, 一边儿却非要让她用手……要了一次还不够, 她刚想拒绝, 他就像是没了家的小狗儿似的在她耳畔哑着嗓子撒娇,龙四海抵挡不住, 遂了他的意,今早起来只觉手腕还疼着。
她发现八荒这人有个好玩儿的地方,夜晚胡闹的时候毫无底线, 然而一旦早上起来说起那事,却又不禁逗起来,听她哑着嗓子抱怨,耳根浮起了些红色。
龙四海在心里只觉好笑,昨晚胡闹的是他, 今早害羞的也是他,真是便宜都占尽了。瞧着他耳根处的深红,她故意抬起那只手来在他眼前晃悠:“就是这只手,好酸……”
“殿下,”八荒紧了紧喉咙,眼里浮起一丝窘迫,但是被她这一挑逗,却又起了意。龙四海眼尖的看着他的变化,往旁边坐了坐,与他隔开一个手掌的距离,声音淡淡:“大早上的,你想也别想。”
感觉到女子温暖的身体离自己远了些,八荒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望着龙四海一脸无奈。
他家殿下每次都是这样,撩拨了他偏又置之不理,所以每次晚上让他得了空子,才想将白天的都补回来。
他将茶盏放在龙四海嘴边,轻声道:“不想,不想……殿下手没力气,臣喂您可好?”
“嗯……”龙四海低了低头,八荒顺势倾斜茶盏,微凉的水进了干涸一晚的身体里,龙四海一下觉得舒服极了,站起身来,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望向坐在床榻上的男人:“今日我们做些什么?”
起伏有致的窈窕身线在松垮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八荒咽了咽唾沫,一下子想偏了去。
“做……”
见他眼中欲火愈旺,龙四海无语似的翻了一个白眼,素手沾着茶杯里的茶水,往他脸上撒了些。
微凉的水珠落在八荒微微泛红的脸上,惹他打了一个机灵,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上颈脖,他无措似的看着龙四海,似是不知她为何要这样。
“给你消消火!一天到晚像只畜生似的老想着那事儿!”
被她的手碰过,那水珠似乎也染了她的味道,一滴落在唇间,八荒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将它舔舐干净,鲜红的舌头在唇间扫过,迷蒙而带着欲气的模样看得龙四海一愣,竟也被他带起了火。
她深呼吸两下,看着床上艳而不自知的男人,恶狠狠地撂下句“骚气”,转身进了浴室。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她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心里暗骂八荒越发像是只男狐狸精。
男狐狸精八荒此时正坐在床榻,目不转睛地望着浴室的方向,无奈似地眨了眨眼——明明是她先来撩拨的……
凤鸣轩内的两人还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的时候,景随风回了京,在宫中复完命后径直来到了东华楼。上了二楼,龙风行还是在老地方等着他。
年近六十的人,龙风行的容颜却像是停在了十年前,毫无变化,若是与宫中日渐衰老的蜀皇站在一起,不像是兄弟,更像是叔侄。
“义父,”景随风垂手示意。
“嗯,”龙风行如常泡着茶,只是一室氛围却不像是往日那般轻巧,“南诏国的事情不行了,董鞍那条线可处理干净了?”
“是,就算燕无疑要查,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闻言,龙风行不耐似的皱了皱眉:“燕国那些废物,什么都处理不干净。”
董鞍正是燕国丞相,燕二皇子燕无朗的亲舅舅。若是燕无疑没有回燕,原本燕无朗才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殿下。然而燕国讲究立嫡立长,三年前宁家人将燕无疑接回燕国,燕无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夺了燕无朗的位置。
明明只差一步便可登上九五之位,无论是燕无朗还是身为外戚的董鞍都心有不甘,因此这些年明里暗里算计着想要将燕无疑拉下马。
原本此番刺杀南诏太子一事乃是天赐良机,将奶罩太子引去马场的是龙风行的人,而那个侍卫则是由董鞍买通的。
他本该杀死南诏太子再自杀,这样一来死无对证,燕无疑就算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怎承想他非但没能杀死南诏那个废物,自己还被活捉了去。
进了昭狱,常修手下七刑十二道走一遍,就没有能够藏得住事的人。
景随风见龙风行面色不虞,想起这几年燕无朗多次在燕无疑手下吃亏,提议道:“燕国二皇子那边三翻四次失手,我们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合作对象?”
龙风行摇摇头:“燕国突然拿下北魏,便成了我们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燕无疑性子刁钻多变,太不好把控,我们只有将宝压在燕无朗手上。那种蠢货,虽说现在麻烦些,但一旦登基,便是我们手中的任由拿捏的棋子,比起燕无疑而言要合适得多。”
几年前他们开始于燕国人接触,本就是冲着北魏去的。龙风行的计划本来是策动北魏与北疆同时对蜀国发兵,用边疆掣肘西北的大部队,届时只用朝夕,他便可以借着手里的牌将蜀皇从那位置上拉下来。
到时候,他再借由燕国对北魏出兵,逼退北魏,而北疆人,本就是游牧部落,到了夏日有了粮草,便是一团散沙,一击便散。
这计划原本进展也算顺利,只是三年前,那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燕无疑忽然回到燕国,还攻下了对他计划而言至关重要的北魏,这便让燕无朗从一枚次要的棋子,变成了一张重要的牌。
“燕无疑,燕无疑……本王听闻阿容最近与他走得很近,你可知道些什么?”
景随风摇摇头,说起龙四海,眉头微微蹙起:“那燕无疑古怪得很,在蜀皇寿宴上竟然出言求娶阿容,不知是在打什么算盘。”
龙风行将洗过茶的热水倒掉,声音慢慢:“左右老头子不可能让阿容嫁去燕国,就算是图个新鲜,也不过两日光景。”
说着,他看向景随风,却是用手指沾着茶盘上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了燕无疑三个字,而后在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声音里不复轻巧,满是冷意:“燕无疑,不能回燕。”
景随风垂首称是,“我亲自去准备。”
“不必了,那燕无疑若是与阿容走得近,你出面难免露出破绽,本王自有打算。”
闻言,景随风拢了拢眉,点头称是。
龙风行见他一说起龙四海,便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神越过他,落在房间一角的红梅上,话锋一转:“你也老大不小了,前些日子崔世清来找本王,给自己的嫡孙女说亲。”
龙风行口中的崔家嫡孙女名唤崔妙菱,是崔家三房的嫡出大小姐。
崔家新一辈女孩不多,崔家大房崔朗只大理寺卿崔楚华一个女儿,家住大理寺,年近三十,却仍旧没有任何结婚的想法,任凭崔朗和她继母说破了嘴皮子,威逼利诱,也绝不妥协;崔家二房崔乾膝下倒是有三个女孩儿,但是当年叶鸢暗杀龙四海一案崔乾乃是帮凶,三个女孩儿的姻缘便算是断了。最后便只剩崔家三房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崔妙菱今年堪堪二十,小女儿还没及笄。
换句话来说,崔家现在能联姻的女儿,上上下下便只有崔妙菱一人,崔世清如此提议,是在向他表态,打定了主意要让崔家与他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里,龙风行看向景随风的目光带了些深意:“本王知道你还惦记着阿容,但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那崔家小姐本王见过,模样不错,为人聪慧,脾气也算温柔,你好好考虑考虑。”
这一次,景随风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应是,垂下头来,没有言语。
他对龙风行素来敬畏,龙风行指东,他绝不往西,就算是谋逆这种掉脑袋的大事,龙风行也只是告诉了他一声,他便毫不犹豫地为他做事。
而这全天下能景随风对龙风行生出违抗之意的,怕也只有龙四海了。
景随风一言不发的模样让龙风行微微叹了口气,望向自己这个义子,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无奈神色。
他原本也是看好景随风和阿容两人的——
一个是他喜爱的侄女,一个是他的义子,两人若是能成事,他自然乐见其成。但谁也没想到,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容万分明确地拒绝了他,一点儿余地也不曾留。
“你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等着,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景随风仍旧没说话,不知多了多久,忽而没头没脑地反问道:“义父不是也一样吗?终生不娶,等着一个不在世上的人。”
话音刚落,龙风行的目光倏然暗了下来,望向景随风,眼神里多了些压迫。景随风抿了抿唇,却仍旧不肯松口。
龙风行沉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青年紧绷着下颌,却始终不愿示弱,半响,忽然笑了:“好啊,你以为等着一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等着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没人比他更能知道夜深人静时那求而不得的拉扯疼痛。这疼不会随着时间消减,反倒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变为沉疴旧疾,一碰便有脓血外流。
景随风出了东华楼,一路朝着公主府而去。龙风行的一番话让他思绪颇为不安宁,便也没瞧见,他下楼的时候,拐角处有一乔装打扮的人,正是昭狱的探子。
他一路来到公主府外,阿昭进来禀报的时候,龙四海正在和八荒用早膳。
龙
四海算是尝到了撩拨男人的恶果,欲求不满的男人借口她说得“手疼”,一顿早膳,愣是没让她动一下手。将她搂在怀里,从小笼包到金丝粥,不是用手喂,就是用嘴喂。
龙四海半推半就地窝在他怀里,眼瞧着男人叼了块水晶薄荷糕在嘴边,低头送了半块进她嘴里。薄荷淡淡的香味和他身上的草木香尤为相搭,清清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
他白皙的脸颊近在咫尺,龙四海咽下薄荷糕,转脸在他左颊轻啄了一下。他侧脸很是柔软,像是上好的糯米糕,惹得她有些馋,没忍住,便又咬了一口。
八荒冷不丁地被她用贝齿轻咬了一下,感受到脸颊微微的疼痛,惊讶似的低头看她,却见怀中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眼波流转,像是只得了肉吃的狐狸。
他垂眼轻笑:“殿下将我当早膳不成?”
这话意有所指,龙四海不接招,却反倒伸头一吻,堵住了他的嘴。
“殿,殿下?”
两人正亲得难分难解,却忽然听到阿昭的声音传来。
龙四海推开八荒,转头看向阿昭:“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