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娘家回来, 大丽都觉得有些萧索,马家在外人眼里人人如龙,就连最没出息的她也嫁了个好男人, 可谁能理解两个空巢老人四顾无言的滋味呢?
东屋尚老师还没睡, 点了盏台灯在看书。
大丽端着盘水果到了尚老师屋里,“您还没睡?”
“睡不着看几页书。”书和台灯都是尚老师上一次回省城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个时候村里人都说尚老师走了不会回来,没想到她不到一周就回来了。
“好看吗?”
“本来以为好看, 仔细看看很无趣。”尚老师买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全套的金庸古龙小说,用她的话说读了一辈子严肃的书了,到老了想看什么看什么。嘴上说着无趣, 捧着书却不肯放下。
“我哥特意给您带了点麦乳精和高乐高, 您喝点儿?”
“晚上了,不喝那么高热量的东西了。”尚老师摇了摇头,“你大哥怎么样?”
“胖了, 有官儿样了, 据说退伍了就成了什么副处级, 还算不错吧。”
“你大哥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尚老师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
“您困了吗?您先睡吧,有事明天聊, 我哥说要带嫂子和孩子来看看您呢。”
“嗯。”尚老师点了点头, 把书放下了,她已经洗漱完了, 看书无非是为了培养睡意, 这会儿困了自然就去睡了。
“尚老师您歇着吧,我过去了。”大丽退了出去,她关上了门, 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叫了一声儿,不一会儿全屯子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大丽向外看了看,刚刚竖起的路灯还没有通电,外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屯子除了狗叫声也没有别的声音,寂静依旧。
媛媛困极了,自己迷迷瞪瞪回了自己屋睡,淘小子朱昱文还没淘够,眼睛瞪得跟灯炮似的还想要继续玩。
朱逸群使劲儿打了他两下屁股,“睡觉!”
可能是真打疼了,可能是真怕爸爸,他赶紧的躺了下去拿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的,小眼睛却露在外面琢磨着能不能再玩一会儿。
“外面狗在叫什么?”朱逸群觉得莫名其妙的心里一阵发紧。
“没看见有啥。”
“咱家的狗都撒出去了吗?”
“全撒出去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朱家有钱也算出了名的了,到了晚上院门一锁,家里的狗全撒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丽起床洗朱昱文尿湿的床单,隔壁朱五婶儿跑进了院。
“马小翠回来了。”
小翠自从上次自杀风波之后,总算得了上学的机会,可惜因为吃药的关系脑子不太灵光了,没念两年就不念了,由后妈介绍在城里理发店给人当学徒。
在外面呆了两年手艺学成了,经人介绍嫁给城里的一户人家,怎么……“昨晚的狗叫?”
“她男人不正过,自己不能挣钱还小心眼儿,看着小翠跟顾客多说两句话就跟她干仗,小翠昨晚连夜回来的,据说被打得挺狠的,她哥找了好几个人一大早就进城了。”
“这么回事儿。”大丽心里一惊,想到了马小翠和死去的小翠妈,两人当年喝药的场景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这女人都是病,小翠跟她妈一样都是苦命人。”朱五婶儿也想到了小翠妈,摇头叹息。
大丽本想着去看看小翠,没想到小翠上午的时候就来了她家里,一是看她,二是看看尚老师。
小翠胳膊上被掐着清晰的大青手指印子,脸上一边眼眶子青了,手指头上打着石膏直接骨折了。
腿上有好几处青紫,有些地方能看出来是拿凳子之类的东西砸的。
“马老师,我想离婚。”
“你先喝杯水。”
“你也跟我爸似的怕磕碜不同意我离婚?”
大丽摇了摇头,“今天早上有人说你的命跟你妈似的苦,可我觉得你不是你妈。”离婚磕碜?比起命,脸算什么?再说了都什么时代了,离婚怎么样也不能算是磕碜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安排你女儿?”
“我女儿从生下来他家也没出过一分钱,我各人带孩子做买卖也不是一两天了,离婚了还少个累赘。”
“他老来找你可咋整?”
“呵,昨个儿他在我这儿可没占啥便宜,你们想起我妈了,我也想起我妈了,这些年我就一直寻思,我要是我妈,我拿菜刀砍死我爸。这回他打我打得狠了,我上厨房就把两菜刀全拿起来了,给他吓得嗷嗷哭,我拿刀背砍了他好几刀!他要是再敢跟我纠缠,就不是刀背了。”
马小翠眼神儿里带着狠劲儿。
“这些事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马小翠叹了口气,“我爸不支持我离婚,他支持把那小子打一顿,腿打折了,但不支持离婚。”姑爷欺负自己家姑娘,娘家人上阵把姑爷腿打折了——光荣。离婚——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