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了, 铺子前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
暮色沉沉，阿钰在院子里烤红薯，颜慕则是在铺子里整理书籍。
颜慕从府里带了几个侍卫过来充当小工, 此时他们拖地的拖地, 擦桌子的擦桌子, 一个个忙活的热火朝天。
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香气, 颜慕整理好最后一本书, 擦了擦额上的汗。
阿钰噔噔噔的跑过来，像一个滚动的小肉团子。
他一脸期待, 将将刚烤好的红薯递给颜慕。
“姐姐吃。”阿钰小脸熏的黢黑，像一只小花猫。
颜慕替他擦了擦脸, 接过那个红薯。
“阿钰烤了多少呀, 有没有给余渊哥哥留着？”颜慕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红薯，剥掉黑漆漆的外皮, 一口咬了下去。
香甜软糯，蜜一样的红薯在嘴里很快就化了。
颜慕眯着眼睛一脸幸福。
阿钰挠挠脸，道：“余渊很久没来了，我只给颜姐姐一个人烤的。”
再说了, 就算余渊在这里, 他也不要给余渊烤。
阿钰一想起余渊老是板着脸拔剑吓唬自己，心里就来气。
偏偏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钰话音刚落，余渊就一脚跨进了大门。
阿钰莫名心虚，缩了缩脖子躲到柜子后头。
谁想余渊看都没看他，就径直走向了颜慕。
“阿慕有没有想我？”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听的颜慕面红耳赤。
余渊自顾自的去拉颜慕的手，牵着她径直往院子里走。
那架势，分明除了颜慕, 没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什、什么嘛！”阿钰气的跳脚。
“你也别气，那颜姑娘可是余渊的妹妹，自然要特殊些。”一个侍卫安慰道。
八岁大的小奶娃娃肉乎乎的，像画里走出的年画娃娃，连生气都可爱极了。
前来打杂的侍卫们纷纷上前。
“妹妹？”阿钰不知道这件事儿，顿时就愣住了。
憋了半天，他才闷声道：“可我觉得他们长的不像啊。”
“不是亲的，是干的。”
“听说余渊是是个孤儿，老颜看着可怜就收留了。”
“这样啊。”阿钰托着小胖脸沉思。
他虽然年纪小，但见过的事情可多了。
凭借他的直觉，阿钰可以肯定余渊对颜慕的感觉没那么简单。
想起前些日子余渊对他的冷嘲热讽，阿钰心生一计。
若是他把颜慕姐姐抢走，那么余渊会不会很生气？
阿钰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顿时露出个顽劣的笑容
颜慕被余渊拉进了后院。
院中的绣球染上秋色，她的裙摆拂过变色的花朵，整个人被余渊抵在老松树上。
此处有一小块山石，正巧挡住了亲昵的二人。
“阿慕。”余渊将颜慕紧紧抱住，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怎么了？”颜慕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余渊，“好些天没看见你了，你都在忙什么呢？”
“宫里的腌臜事儿，说出来怕脏了阿慕的耳朵。”少年幽幽的说道。
楚琮被人追杀至清水村，本就是大皇子所为。
如今楚琮平安回到京都，大皇子一党怕被楚琮报复，竟然决定先下手为强。
还好被他提前发现了。
楚琮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等到大皇子一党有所行动时，再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这些日子，余渊就在没日没夜的盯着大皇子一派的动静。
他工作的过于拼命，楚琮担心他过劳死，就强制性的放他休息一日。
所以他就来到了书铺。
余渊抱着颜慕的手更紧了一分。
颜慕见余渊不想说，便也不逼他。
她轻轻抚摸着余渊的脊背，柔声道：“是不是很累？去休息会儿吧。”
经过颜慕这些天的改装，书铺的后院多了宿舍和厢房。
厢房是她睡的。
宿舍是大通铺，是给伙计和阿钰睡的。
余渊闻言抬起头，委屈道：“我要睡阿慕的房间，不要睡通铺。”
“都行。”颜慕看着余渊眼底的乌青，心底泛起淡淡的疼。
她是作者，知道余渊工作起来有多拼命。
若不是累到极致，怎会如此疲惫。
她拉着余渊，带他去了厢房。
颜慕的房间不大，因为是仓库改装的关系，采光也不是很好。
明明屋子里灰蒙蒙的，但在余渊眼中，因为颜慕的存在，这个屋子也蓬荜生辉了起来。
“快休息吧。”颜慕将余渊按在床上。
余渊垂下眼眸，环住颜慕的腰，然后趁着颜慕不注意就往后一倒。
颜慕的惊呼还没出口，她就和余渊一同落在了床铺上。
“阿慕……”余渊抱着呢喃。
颜慕伸出手，无措的推了下他，正准备让余渊和自己保持距离，就被余渊的话语打断。
“阿慕，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好多血。”余渊的语气有些颤抖，揽着颜慕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
“我不想一个人睡。”余渊委屈巴巴，“阿慕陪我睡好不好。”
他抬起头，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眸盯着颜慕，让颜慕毫无招架之力。
颜慕知道自己因该拒绝。
但余渊抱着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也有着肉眼可见的惧怕与无措。
余渊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应该快乐的长大，而不是天天陷在无聊血腥的宫廷斗争中无法自拔。
余渊所经历的苦难与挫折，都是她写的。
颜慕的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她终究没有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颜慕与他十指相扣，温顺的将头靠在少年的胸膛上。
“好，我们一起睡。”颜慕轻声道。
在颜慕看不到的地方，余渊脸上的脆弱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得逞的笑容。
阿慕真好。
果然，只有阿慕是真正关心自己的。
余渊的眼底全是满足。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在少女发梢落下一个轻吻。
阿钰存心不想让余渊好过。
他一路跟着余渊来到后院，亲眼看着余渊将颜慕抵在树上拥抱。
又亲眼见着余渊进了颜慕的房间。
阿钰气的牙痒痒。
他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男女有别，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余渊竟然哄着颜姐姐陪他一起睡觉！
无耻！太无耻了！！
也就颜姐姐性子单纯柔顺，脾气又好，才能忍受余渊这种奸诈小人！
阿钰的小脸上一派严肃之色，他焦急的在院中踱步，生怕颜慕被余渊占了便宜。
最终，他忍无可忍，心急如焚的直接冲到了厢房外。
“颜姐姐！”他踮起脚尖，使劲儿拍着房门。
余渊抱着颜慕正在小憩。
颜慕刚才非要哄他睡觉，结果他没睡着，颜慕却自己先睡了。
余渊轻吻着颜慕的发，想起那个带着血腥的吻顿时喉结微动。
他低下头，看着少女粉嫩的唇瓣。
那晚的触感还记忆犹新，是余渊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他眸色幽深，与颜慕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亲上时，外头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了拍门声。
余渊的动作顿了顿。
他原本不想理会，但又怕吵醒颜慕。
余渊黑着脸翻身下床，眸光冷的像万年不化的冰雪。
他拉开门，与阿钰大眼瞪小眼。
阿钰抱着小枕头和小被子，见门开了就趁机往里冲。
余渊一把扯住阿钰的后领，将小肉团子又提到了门外。
“你放开我！”阿钰挥舞着小胖手小胖脚，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阿慕在睡觉，你来做什么？”余渊的脸更黑了。
“那正好，我一个人睡不着，我也要来和颜姐姐一起睡觉。”阿钰见余渊衣衫整齐，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阿慕的房间，你去隔壁睡通铺就好了。”余渊冷声道。
“你！”阿钰气极，“你别想对颜姐姐做不好的事儿！”
“呵。”余渊冷笑。
他懒得理阿钰，直接提着后领就把阿钰丢到了外头。
随后，他锁住了房门。
阿钰也不气馁，他正准备再接再厉敲门时，却听见余渊在屋里冷冷道：“再闹腾就把你丢大街上。”
阿钰拍门的手一缩，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不能去大街上。
万一被人认出身份……
颜姐姐对不起，阿钰救不了你。
阿钰垮着一张脸，抱着小被子和小枕头，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宿舍。
余渊听着阿钰的脚步声远去，一直阴着脸终于放了晴。
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床上，再次将颜慕拥入怀中。
其实，想起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倒并不害怕。
他做过的坏事多了去了，要是样样害怕，恐怕早就得患上失心疯。
方才那些柔弱害怕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给颜慕看的。
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意欺辱的少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他深知一个道理——想得到的东西，要自己争取。无论用深埋手段，用什么计谋，切实握于掌中的才是有用的。
人也一样。
他就是如此卑劣肮脏，却妄图染指圣洁的神明。
余渊唇边扬起自嘲的笑。
他轻吻着颜慕的发梢，如同最为虔诚的信徒。
他与少女额头相抵，宛如从前在清水村时那样。
“阿慕，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目光里的偏执让人毛骨悚然，偏偏身侧的少女对此一无所知。
他一连奔波了好几日没合眼，如今放松下来，困意便排山倒海般朝他涌来。
在颜慕身边，他无需强撑。
余渊揽着少女，宛若恶龙守着最珍贵的宝藏。
“晚安，阿慕。”他轻声道。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颜慕睁开眼，盯着腰间的手臂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对哦，她昨天和余渊睡在一起
了。
颜慕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余渊醒着的时候，眉眼间总带着一股难以消解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