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寒风凛冽,风雪漫天。
身姿佝偻的男人站在数百米的围墙之上，抬头眺望想多看几眼远方已经满目疮痍的城市，可惜被大雪遮了视线,除了几道模糊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能看见的,只有底下数之不尽的，衣衫褴褛的‘人’。
丧尸围城，基地危在旦夕。
男人沉默着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最后几乎响彻了整个基地的上空。
身后响起几道零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男人没回头，笑声渐歇,周身尽是绝望和悲凉的氛围。
“失败了,最后一次试验也失败了。”他呵出一团白雾,头上挂满白霜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就连声音也喑哑沧桑：“所有希望都没有了。”
“不会的，”谢蔓蔓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衣服，但雪花落在她身上时却又都被染成了鲜红。想上前又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后，只好停下脚步：“教授，你先过来,别做傻事！”
男人没说话,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半晌转过头来。
谢蔓蔓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孔。
那张熟练的脸上暴起的是黑色的血管，瞳孔收缩，皮肤泛着黑斑，是逐渐丧尸化的征兆。
谢蔓蔓失声：“教授——”
“蔓蔓啊,”彭敏元看着她，眼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最终没入黝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放弃了。”
“我撑不下去了。”
说完他最后笑了一下，转头义无反顾的跳下了城墙，底下是无数饥渴的丧尸，他却张开双臂迎接着它们，白色的衣摆和风雪融在了一块。
“教授！！！！”
谢蔓蔓满头大汗的坐起身，入目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地板上，留下浅色的银灰。
是梦。
她喘了口气，凉意袭上双肩，很快又缩进了暖和的被褥中，心脏却‘砰砰’的跳个不停，久久没有恢复平静。
重生以来，她鲜少梦见前世的事，更别说是那样一场记忆中无比惨烈的战争。
末世第八年，印象里规模最大的一次丧尸攻城。
彼时的丧尸已经进化到了非人类可以企及的地步，人类的热武器根本没法对他们造成多少伤害，只能靠异能者们去对抗，可异能者有限，高阶的异能者更是凤毛麟角。
她与队友在丧尸潮中血战了几天几夜，最后因为异能枯竭和体力消耗殆尽，才艰难的退了下来暂时休息，刚回到基地后方，就听闻另一个坏消息，曙光基地的抗丧尸病毒药剂研制试验再一次失败。
而这次试验的主要负责人彭敏元教授，刚出实验室便听闻独子战死在丧尸潮之中，双重打击之下选择了给自己注射了用来研究的丧尸王病毒。
只是后来他还是后悔了，没有等到自己彻底丧尸化，没有选择与人类为敌，而是如梦境里一般跃进了丧尸潮之中。
他认为没有希望，其实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丧尸通过病毒的传播越来越多，且力量成长得十分迅速，可异能者却是不可再生的，各大基地除了研制抗丧尸病毒药剂，同时还在研究异能者的能力来源，企图获得更多的异能者，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数量、质量的双重碾压，人类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后来那场战役是怎么撑过去的？
其实谢蔓蔓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彭敏元教授的死并没有让她有多少时间去难过，补充完营养剂和晶核后，她又冲进了丧尸潮之中，脑子里除了杀还是杀，丧尸的血是冷的，队友的血是热的，然后又很快变凉。
经历了好几个天亮和天黑，那股丧尸潮才终于退去。
因为那一场战役，她升到了十二阶异能，也是唯一一次对升阶时的痛苦毫无印象的一回。
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数之不尽，已经盖过了那场痛楚。
她站在满地尸体之中，举目望去，有丧尸的，也有她的队友的，尸身已经残缺，很难去分辨谁是谁。
基地的异能者再次减少了十分之一。
也是在那一天，很多活下来的异能者们离开了基地，前来与她告别时，脸上都是一脸从容轻松。
他们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平静的活下去。
异能者们曾经风光过，曾经为自己觉醒了异能而感到庆幸过，可后来许多的人都发现，他们只是在赴一场必死的局。
他们无法再有后代，无法再过平凡的生活，为了人类最后的希望，必须一次又一次的奋战在最前线，可前路连一点光都没有给过他们。
“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不知道我杀丧尸的意义是什么了。”
离开的队友笑着和她说。
保护人类吗？那种责任太重大了，他们背负着全基地，甚至全人类的希望活了那么多年，前面是数之不尽的丧尸，身后是神色诡谲的普通人。
异能者风光吗？到后来并不，因为每个异能者后来都发现自己获得异能的那天，他们就变成了只为末世而生的工具，就像是一场诅咒，就算末世结束，他们也无法在正常的人类社会中生存。
“现在人类的敌人是丧尸，等丧尸死光了，人类的敌人就会变成我们。”
“你以为消失的那些异能者，真的全部都是战死的吗？”
当时的谢蔓蔓是战斗机器，她没有听懂这句话，所以她无法理解队友的放弃，可后来她又懂了。
末世结不结束的，对异能者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那场战役之前，谢蔓蔓还满带着理想和希望，可那场战役之后到她死，她的心境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才会在感染了丧尸王病毒后，感觉全身轻松。
想到这里，谢蔓蔓一骨碌的翻起身，抱着枕头就往外走。
她突然想见陈周了。
刚打开门，对面的房门也随即打开，陈周拧眉看着她踩在地板上的脚：“为什么不穿鞋？”
谢蔓蔓缩了缩脚指头，确实有点凉。
这人大概从她大叫着醒来的时候就也醒了，并且一直用精神力‘看’着她，开门才开得这么及时。
其实谢蔓蔓异能等级比他高那么多，完全能做到不让他探测到自己，只是没去做而已。
“我做噩梦了，睡不着。”她抱着枕头一脸无辜，挤开他后就要往里走，刚走两步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陈周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虚掩上房门，随后将她塞进了被窝里，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自己则准备坐到一边。
被窝里很暖和，夹杂着一点柠檬的气息，是她今天刚给他换上的沐浴乳的味道。
谢蔓蔓拉住他，往里边挪了挪：“你也上来，我们聊聊天。”
“……蔓蔓。”
“真的，待会你着凉了怎么办？”谢蔓蔓眨眨眼：“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不用害怕！”
陈周拧着眉，最终还是掀开一角被子坐了进去，长腿和她的搁在一起，谢蔓蔓把刚刚在地板上踩出的凉气全部压到了他的小腿上，舒服得直叹气。
她半卧着，陈周则坐得背脊挺直，谢蔓蔓想亲亲他都被义正言辞的拒绝：“床上不行。”
哪里都行，床上不行，他又不是真的圣人。
谢蔓蔓瘪瘪嘴：“那你躺下来，你坐着被窝里都漏风。”
陈周这才身体僵硬的靠到了床头，才靠稳谢蔓蔓就扑了过来，搂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胸口。
看出她的情绪不对，陈周还是没再推开她。
房间里只开了暖黄色的小灯，窗帘拉了一半，窗外黑黝黝的一点光都没有，他这边连月亮都看不到。呼呼的狂风撞击着玻璃，似乎下一秒就要涌进房间来。
陈周的心跳逐渐平稳，谢蔓蔓听了一阵，脑子里那些画面便慢慢飘远了，这时才感觉身体在回温。
从梦中惊醒时，她其实全身都在抖。
“我今天杀了一只三阶丧尸。”
陈周过了几秒才应，胸腔微微震了一下：“嗯。”
“本来是想着你异能这么弱，把晶核拿了给你用的。”她夸张的皱着脸，似乎很嫌弃：“后来又不想给你了。”
听于珊珊说谢家宝今晚是抱着晶核睡的，她还担心他会做梦梦到吃东西，不小心把晶核吞下去，所以等他睡着悄悄拿走了。
陈周抬手把被子提到小腹，连着她的手一起盖住：“嗯。”
大概丧尸王的想法与异能者不同，异能者大部分都是靠吸收晶核来提升异能，丧尸却是靠不断地使用异能，即使现在他不是丧尸了，思想一直都没有转换过来，对于晶核的渴望程度不算太深，有就用，没有也无所谓。
谢蔓蔓讨了个没趣，戳戳他：“你升阶了吗？”
“升了。”问一句答一句，被锤了一拳陈周才接着道：“今天清理丧尸的时候升的。”
于珊珊几人可没提，显然是没发现。谢蔓蔓好奇的抬头看他：“那么疼你都忍得住？”
“还好。”
上一次也是，陈周的忍痛能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那几乎是体内血管都要爆开的感觉了。
谢蔓蔓内视了一下自己，六阶初期，异能核没什么变化，也就是离升阶还有很远。
等她升阶的时候，一定要把谢家宝搂着，当止痛药。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谢蔓蔓就愣了一下，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还会升阶？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陈周搂了搂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谢蔓蔓有些迷茫的看着墙上的光影：“想以后的事。”
陈周不会变成丧尸了，可还会有另一个丧尸王出现的，也许她重生已经改变了许多东西，但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结局。
她只是无意间开了个头，真正想去做的，是陈周。
但陈周是双系异能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越到后期他能做的就越少，异能太难升阶了。
所以他的目光才会第一时间放在了西北基地，他知道他无法用武力去改变什么，那便只有将希望放在抗病毒药剂上。
但如果l博士也不行呢？这条路也走不通怎么办？
“不知道。”陈周平静的说：“没有想那么远，但我想人类总不可能一点希望也没有。”
谢蔓蔓这才发觉自己问了出来。
她垂下眸，想说其实有的，自己身上的贡献系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