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美式建筑,外部简洁明朗,没有过多装饰,看起来非常大方。
别墅二层的阳台上,站着一个瘦削的高个青年,跟艾伦一样,金发碧眼。早晨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活像一位没有翅膀的天使。
这位天使站在二楼,远远朝艾伦的方向行了个礼。艾伦强忍着不让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径直走进别墅。
一位英国管家把他领进大厅,一大片耀眼的金光迎面泼来,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奢侈华丽。客厅内部装饰得金碧辉煌,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挂着一幅巨幅画像——天使先生一身骑马服,微扬着下颌,高傲地俯视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
“欢迎!欢迎!”天使先生满脸微笑,轻轻拍着手,走到一脸忍耐的艾伦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艾伦非常勉强的握了握他的手,敷衍过必要的礼节。天使先生脸色一点不变,自顾自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向艾伦点头致意,“请。”
这位天使先生饶有兴致的看着艾伦脸上的挣扎,很明显,艾伦先生并不情愿与他见面,然而——他还是来了。
“那么,”天使先生将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是什么让你来见我?在我们绝交——唔,十二年之后?”
艾伦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动,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带怒气地开口,“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的,艾迪。”艾迪毫不意外的挑挑眉,“显而易见。”
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就容易多了。艾伦快速地向他介绍了一下汤姆的情况,带着一丝难堪,诚恳地看着艾迪的蓝眼睛。
他们的眼睛颜色非常相像,然而一个温和而内敛,一个锋利、冷酷,截然不同。“我需要你,请你接手这个孩子,治好他。”艾伦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把剩下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会因此,非常,感谢你,艾迪。”
客厅里令人难堪的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低低的笑声,艾伦有些愤怒地抬起头,盯着面前不停发笑的艾迪。艾迪简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见艾伦的眼神,向他摆摆手,解释道,“抱歉,艾伦,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艾迪嘴角掀起一点讽刺的弧度,“讽刺。非常讽刺。十二年前我们因为一个女人决裂,十二年后又因为另一个女人再次重聚。你不觉得好笑吗?”
艾伦的拳头不自觉的攥起来,他努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怒气,咬牙切齿道,“艾迪,注意你的言辞。”
艾迪无所谓地撇撇嘴,“那么,她跟那个女孩长得像吗?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不会一点儿没变吧?”
黑头发,黑眼睛,脸色苍白得幽灵?
“艾迪!”艾伦腾地一下站起来,脸庞气得通红,怒视着艾迪。艾迪用那双跟他相似的蓝眼睛冷静的跟他对视。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一会儿,艾迪摇摇头,率先讲和,“艾伦,我希望你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
艾伦的气势一滞,有些颓丧地坐回到沙发上。艾迪拍拍手,招来管家,让他拿上来一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
“要吗?”艾伦摇摇头。艾迪耸耸肩,端着杯子自己灌了一大口,“我可以接收这个病人。”艾伦眼睛一亮,脸色缓和了不少。
“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我们这辈子还能再见。我以为你要躲我躲到天荒地老呢。”艾迪一边微笑一边给自己倒酒。
艾伦脸上带着点厌恶,但毕竟有求于人,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艾迪笑着挑挑眉,“你现在心里一定在说,你这个混蛋,你活该,对不对?”
艾伦冷哼一声,避开他的视线。“你脸上写着呢,真是,跟以前一样单纯。这么多年就没让你的脑子稍微有点长进吗?”艾迪这杯酒也喝到底了。
艾伦神情冰冷,一言不发。
“我们是朋友,”艾伦微微撇嘴。“以前的朋友也是朋友,但生意就是生意,”艾迪摇晃着杯子,盯着里面晃动的琥珀色酒液,“更何况现在是圣诞假期,你打扰了我的休息,我需要精神损失费。你说呢,艾伦?”
艾伦一脸平静的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拍在桌子上推过去。“你填数字。”艾迪将支票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察看。
“没过期。”艾伦忍不住解释道。“不不不,”艾迪微笑着向他摇头,“我只是好奇,你是有多喜欢那个女人?你就不怕我填个天文数字,把你弄得倾家荡产?”
艾伦微微冷哼,“我有法律顾问。”如果艾迪真发疯填个几百万英镑,他就请顾问去银行挂失支票,保证艾迪到时候一便士都拿不到。
艾迪闻言,笑得更厉害了,手里的酒颤抖着泼出来,溅到艾迪胸前的衬衫上。艾伦懒得看他发疯,站起身朝他点头,“我走了。时间确定之后给我送信。”他说完毫不留恋地抬脚离开。
“艾伦,”艾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艾伦带着不耐烦回头,用厌烦的眼光询问艾迪又怎么了。
艾迪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两只手拿着那张支票,把它从中间撕开。艾伦有点吃惊地挑了挑眉,依旧沉默地看着艾迪。艾迪把变成废纸的支票塞到酒杯里,他不自觉的坐直身子,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嘲弄的表情,“我很抱歉。我伤害了你。我承认,我曾经非常严重的伤害过你。”
艾迪一直明亮的蓝眼睛黯淡下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示出主人此时内心的痛苦和不平静。“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做。”
艾伦依旧一言不发。
“我当时,只是又一次发疯,像你老说的那样,发疯。”艾迪自嘲地笑笑,“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我非常非常感谢你。是的,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容易的得到今天的地位。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艾迪的脸在金黄的灯光下也显得灰暗极了,“我只是想试试看,我绝对是发疯,我想看看失去是什么感觉。我幸福太久了,觉得像做梦,你知道,就像梦里那样,咬自己一口,或者,不管怎么样,”艾迪微微闭了闭眼。“很痛。不是梦。抱歉,艾伦,为我曾经对你做的。我真的很抱歉。”
艾伦静静地看了他脸上的挣扎一会儿,然后轻声道,“那么,我原谅你。”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深夜,一轮明亮的圆月悄悄地爬上枝头,将它的幽光洒向脚下沉睡的大地。安静的的房间里,梅洛普闭着眼睛,紧紧的拧着眉毛,十分痛苦的摇着头。她在做梦。
又做梦。每夜都做梦。白天也仿佛游荡在梦境中,有什么东西将她与外部的世界分离了。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墙壁堵在梅洛普面前,截断了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绕过去,或者击碎它,不管怎样都行。可她没有欲|望。
待在这儿也好,哪儿也好,怎样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煎熬、焦心、痛苦。随便好了。
梅洛普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四周的空间无限的延展开去,无穷无尽。裹着雪花的寒风呼啸着刮过来,刮过去。
即使在梦里,那种沉重的心情也纠缠着梅洛普。梅洛普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处何处,她茫然地看着这片荒芜的雪原,却有一种强烈的念头追逐着她——她感觉自己是丢了什么东西的。
梅洛普甚至想不起来那东西是什么,但一定很重要,因为梅洛普不自觉的感到烦躁,焦虑,不能停留在原地——离开这里,随便去哪个地方,出发,去寻找那个东西——
“没办法正当应得的”一阵似乎是疯狂的絮语飘散在风里。
梅洛普感到刀片一样的雪花划在自己脸上,这片荒原好像忽然发怒了,无形的风暴嘶吼着卷起一蓬蓬雪雾,整个世界都掩藏在茫茫的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