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今天要来接我的,可是今天都已经快要过了,你为什么不来呢?我闭上眼睛之前都没有见到你。”
“为什么不来接我?”
“为什么不来接我?”
……
他听见程初看着他固执地问,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以为我能看见你的,可还是看不见。”程初抱着冉央,额头抵着额头,像是两只受伤的幼兽在相互舔舐。
“我求着他们别让我流着血去见你,他们应了,我很高兴。”
“我很高兴的……”
“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程初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冉央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可你不来见我,你一定是闹脾气了,你在怪我……”
“对,你在生我的气……”程初蹲在地上,视线四处巡回,落在了刚才瓷碗裂开的碎片上。
他动作很快,几乎是眨眼间,瓷片就到了他的手上,冉央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臂上就已经多了四五条的伤痕。
卯足了劲儿去划的,道道深刻见骨。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洒在地板上,厨房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程初!”冉央尖叫了出来,在程初还想再划的同时,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瓷片的尖头对上冉央的手背,直直停了下来,但是速度很快,力道也大,想及时停下来不容易,冉央的手背还是被划出来一个浅口子。
有血珠丝丝冒了出来。
冉央还没来得及疼,手背上就传来了温湿的触感,程初在舔他的伤口,血都吸进了嘴里。
“阿初,很脏,不能喝!”冉央伸手去推程初的头,纹丝不动。
他又想去捂住不断往外涌出鲜血的胳膊,可是很快红色就从他指缝中冒了出来,而程初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只在乎着冉央手背那道可以忽略不计的细痕。
“阿初……”
“你到底怎么了?”
“能不能告诉我?我怕!”冉央带了些哭腔。
程初浑身一顿,愣愣地抬起头来,他本就比普通人白一些,薄唇染了殷红鲜血,吊诡却震慑人心,“你哭了……”
他看着冉央说。
伸手点在冉央眼角下方的泪珠上。
“你不哭了好不好?”他有些青涩地哄着。
冉央眼睛含了一汪水泉,听见这么一说,反倒哭得更狠了。
程初有些焦躁和手无足措,他不知道怎么哄,只能凑近了些,用刚才吮过伤口的嘴唇去舔冉央脸颊上的眼泪。
红色的点在了冉央眼角下方。
程初看得有些愣,偏头想对冉央笑,但是不知怎么的又哭了起来,一向挺直的背脊弓起,紧紧捂着心脏,支离破碎得呢喃,“对不起……”
碎了的瓷片几乎要被程初攥进了肉里。
冉央抹了把眼泪,没办法只能先松开程初,踉跄着起身去打急救电话。
随后翻箱倒柜地去找药,可是到处都没有。
程初好像没有在家里放急救药。
所幸,医院里家里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程初一直攥着冉央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打了一剂镇定。
程初睡过去之前看着冉央说,“你一定要来接我。”
“明天来接你好不好?”
“不。”他固执地说,“一定要是今天。”
冉央:“为什么?”
程初手放在了他脸上,眼中满是深入骨髓的眷恋,“因为,过了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啊。”
镇定剂起效很快,程初说完之后,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只是,像是有许多事情压在心上,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冉央伸手一一抚平。
手臂上的伤口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护士做了急救包扎,到医院之后就停止了流血。
医生检查了之后,说暂时不用手术,只是需要入院观察一段时间。
冉央手指扣着裤子缝儿,“那医生你知道……病人为什么会这样吗?”
医生吸了一口气,在键盘上敲着住院的事项和需要开的药物,他一直都是程初的主治医师,从目标出现心脏病的时候。
“程家的那位,说通俗一点啊,就是心里压了太多事情。这些痛苦的事情啊,全都累积在了一起,选择了在同一天爆发,病人受不了,就产生了心脏病。”
冉央咬着嘴角上的软肉,“痛苦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天之骄子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事情……能有这么痛苦?
痛苦到他拿着锋利如刀的碎瓷片在身上一道道的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其实医生也不清楚,按理说,程家的那位从出生就没有受过苦的,家庭也和睦,应该是给了他一个良好的成长氛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又建议地说:“心理医生,他之前应该是去看过心理医生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打听试试。”
“不过啊,心理医生都很注意病人的,不会轻易泄露的。”
冉央点头,“谢谢医生。”
他回病房的时候程初还是睡着的,冉央伸手拨开他搭在额头上的碎发,露出好看的眉眼来。
桃花眼,眉骨高而深,薄唇,分明是一副薄情寡义的相貌,但偏偏,比所有人都深情。
冉央抵着程初的鼻子,“快点醒。”
“醒了之后我就来接你啦。”
冉央在来的路上就先给程家的人打了电话,他在病房刚做没一会儿就到了。
叶阿姨这段时间应该是在担心程初的事情,都没有怎么休息好,眼底可见的淡淡青黑色,比之前见着的都要疲惫一些。
在病房看见程初的时候,泪珠子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三个月内连续出了两次大事进医院,搁谁谁都要担心。
冉央等她心情平复一点之后,问了程初之前去国外治疗的事情。
“黏黏的意思是你想要那个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冉央点头。
叶阿姨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随后又慢慢地说,“黏黏,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那个医生在四五年之前就已经不做这行了。”
“清空了联系方式,也搬了家,我们都找不到。”
“黏黏啊,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阿初他……”
冉央不让她担心,暂时瞒住了这件事情,忙说道:“没有,没有。阿初哥哥好好的,除了心脏没有别的事情。”
冉央和叶阿姨坐在外面,又聊了一些事情。
冉央旁敲侧击打听关于目标那两个故人的事,可叶阿姨说,“阿初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没有这个病之前啊,都是一个人的,更别人之后了。”
“他眼界高,也不是看不上别人,只是不在乎,也可以说是冷漠。”
冉央:“叶阿姨……”
她摆摆手,“不用安慰我,我都习惯了的,毕竟是我生下来的孩子,我哪有不懂的道理。”
“不过啊,最近我倒是推翻了这个结论。”她看向冉央笑着说,“阿初对你比对我们所有人都要上心。”
“二十四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你。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冉央看着她的神情,愣了愣,应该是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她笑着捏了捏冉央的脸,“挺好的。”
“挺好的。”
冉央没有再说话了。
既然目标没有朋友,那之前的那两个故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今晚的突然犯病。
今晚要来接他,今晚……为什么明天就不行了呢。
今晚……今晚是……
中元节啊!
冉央突然想到。
中元节,鬼门大开。
冉央打了个冷颤,看向床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冉央也不想去问系统,问了也是白问,说不定还会给一个误导性的回答。
那这件事……会不会也是系统那倒霉玩意儿搞的鬼……
冉央觉得问题越来越多,他甚至没有办法去将这些头绪一一理清。
只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在他思想的空隙,他已经将系统放在了一个不去信任的状态。
程初醒得很快,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就醒了。
“岑年……”视线还没有完全明朗,他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身旁,手指碰到头发之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身边人睡得很熟,嘴唇微张,鼻翼翕动,呼吸声都很小,透着他熟悉的气息。
程初躺了回去,抬起那条手上的胳膊,上面已经被护士消过毒,贴的纱布。
他将手捂在了脸上,黑夜里,自言自语道:
“要加快速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