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申帝没听清他的话,“卫良?是个好名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秉笔。”
卫良没有反驳。
他想,这样也好,那个名字,只有公主才能叫。就像……只有他们共同拥有的秘密。
一道疤痕就能离她进一步,卫良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第二年的时候,卫良身上的伤已经数不清,最后,他用一道近乎劈开后背的疤痕,换到了更高一层的位置。他成为司礼监掌印、又任东厂督主。
这时候,卫良已经能去找公主,他却不敢。
那些公主没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懂了。
比如他为什么不能跟她姓,比如他们的身份云泥之别,比如他甚至算不得男人,又比如……公主一直很痛苦。
那些蜷缩在佛堂的日子,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光亮,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与噩梦,换做任何人,能够离开这里,都不会想回来的。
卫良想见她。
卫良想,自己永远不该见她。
贤妃寄出那封信时,他是知道的。
他的权利远比想象中更大,可以说,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中,那封寄给公主的信,第一时间放在他的桌上。
卫良知道,公主看见这封信,一定会回来。
那一天,卫良去了小佛堂,他坐在当年的地方,仰望天空,想起很多之前的事。
公主常说他学东西很快,但卫良知道,她教过的道理,他从来没有学会。
她给他讲父子卖驴的故事。
一对父子牵着驴去卖,村民说他们傻,为什么不骑驴;于是,父亲骑上驴。但又有人说他不关心孩子,为什么自己骑驴。因为众人的话,这对父子从牵驴,变成父亲骑驴、儿子骑驴、两人一起骑驴、最后抬着驴,一起摔进河里。
“世人大多高高在上,他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只是想宣泄情绪。所以,不要管他们说的话。”
公主这样告诉他,让他不困于行、不乱于人,卫良当时却想,杀死他们,不就没人乱说了。
那三年,公主教给他底线、良知、同理心。
卫良却学到了不择手段、大逆不道、阴奉阳违……欲念横生。
比如这一刻,他知道公主不喜欢皇宫,却无法抑制地想让她回来。
卫良在佛堂坐了一夜,他作出决定。
他想,他就看她一眼,知道公主过得快乐,他就回来,再也不打扰她。
于是,卫良去了白云寺,三年来,他无数次来到这里,但都远远站在山脚下,这是第一次上山。
片刻后,夕阳垂下,卫良站在她的窗边,就像过去那样。
公主似乎早早睡了,屋里隐隐有酒香,卫良靠着窗户坐下,黑衣沾染风雪,寒凉无声。
他听见公主辗转反侧,听见酒杯倒地,听见她在不为人知的深夜里,压抑地哭着。那一瞬间,卫良忽然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公主仍然是痛苦的。
执念不会消散,会像影子一样,永远缠绕着你。
对于卫良,是初见的惊鸿一瞥,是七年的念念不忘,是喜欢,是爱,是名字,是你塑造了我又抛下我。
而对于公主来说,是对孝静皇后积攒的爱与失望,是对皇后的恨与恐惧。
于是,他把那封信塞进窗子里。
——回来吧,既然忘不掉,就将您所有怨恨的、痛苦的全都发泄出来。
——回来吧,臣为您杀死皇后,臣给您一切想要的。
——回来吧,这一次,换阿怜护着您。
那时候,卫良只想默默看着公主、让她快乐一点。而公主回宫后,每一天都如同梦境,他清醒又混沌、克制又贪念,而大梦初醒,公主就在他的怀中。
过去三年,卫良始终不明白,他一生遇见过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公主是例外。
这一刻他突然懂了。从前,卫九只是活着,与山林的野兽飞鸟没有不同,公主教他仁义礼智信,于是,他从野兽变成人。
如果只到这一步,卫良只会感激她。但除此之外,公主还给了他名字,于是,他刻下烙印、带上枷锁,灵魂每一处都写着她的名字。
他不仅爱她,他属于她。
卫良抱紧公主,吻掉她的眼泪,“好,我们回家。”
他刚要抱她起来,远处光芒闪过,如闪电做的箭、直插云霄。
越长溪认出那个方向,脸色骤变,“是乾清宫,密卫的信号。”
“是……”卫良用披风裹住她,黑眸沉沉,“申帝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都会嫁给王子,而王子都叫卫怜(威廉)
一个谐音梗送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