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灯门内,十道石门一字排开。
门门均有兵吏模样的人把手，给排队进入的鬼魂记录姓名数据、量身高、检查随身物品…甚至连体温枪都有。
搞神悄悄靠近检查人群听了一耳朵，说的都是什么“你有没有打疫苗”,“打全了吗”之类的…这种疫情环境下养成的盘问习惯放到古色古香的冥界,实在是奇怪的很。
少年先行进去,像是要请示什么大人物,隔着微微敞开的门听不大清楚，声音细细碎碎的。随后从殿内传出一声悠扬深远的“嗯。”后,交谈声便停止了。
第三阎王殿随之大开。
少年领着搞神坐进问审台后,还贴心地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阎王素来不爱看手机，估计还不知道冥神下达的指令，我刚刚去交涉了番他才肯走…”
嗯，这里还有手机…魔幻的感觉又加深了呢。
搞神还没坐热问审台的座位,就见门口一四肢被铁链捆着的男孩，被好几个兵吏推搡着上来，胸口还贴着大大的血字：罪人。
隔壁少年见搞神呆着，便以带他熟悉业务为由,替他打开了写有“金京”名字的功德簿，高声问罪：“金京,年十八，b城生人,因生前偷鸡摸狗,说谎骗人，不孝敬父母…最重要是自杀了，被问责阎王殿，判刑后即将受火山、拔舌、血池、枉死地狱之苦。”
少年在念罪责,那个被“判刑”的金京却双目呆滞，一副板上鱼肉的模样。
搞神也算是游戏资深玩家了，瞬间将自己代入阎王的角色，问：“这个怎么金京，明明已经死了，却一副想死的模样？”
少年也恭敬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死前冲击过大了，人傻了…官人是否需要通过业镜，查看罪责的具体内容，再做判断。”
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年纪小小的清秀少年叫做官人，搞神有种摸不着头脑的错落感，但他心态向来坚强，维持住当下端着的姿态，仰着脖子说：“好。”
“那么根据时间顺序，首先是偷鸡摸狗和说谎骗人。”
很快，一个类似于rpg剧情游戏的回忆框出现在堂上，搞神心想应该是触发游戏人物的暗线任务了，赶紧集中精力望去。
只见画面上晒得黝黑的健壮少年，正辗转于各大美食店打工——早上送奶工、中午烤肉店、晚上拉面馆、深夜还有便利店，只有大半夜无人时候，才能在收银台上得以浅眠。
而功德簿上偷鸡摸狗、撒谎骗人的行为，就是在店铺打工时偶尔偷吃客人吃剩下的料理，或者是将即将过期但还没过期的速食品偷偷藏进包里，带回家中。
“如官人所见，罪责成立，当即送入火山地狱和拔舌地狱中。”
少年官吏话音刚落，问审台后的背景板瞬间塌落，一股锋芒刺背的热意从身后席卷而来。
搞神转头望去，只见黑红相见的阿鼻地狱内，无数小鬼在火山岩浆中挣扎，他们嘶吼着惨叫着，五官和肢体都在痛苦中不断扭曲。
而受罚罪人们的对面，是非人模样的小鬼，在用绳索绑住人的四肢，单手深入被绑人的嘴中揪出舌头，用铁钳夹住，生生拔下…
惨叫声和哭喊声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基操了。
【卧槽…如果不是搞神直播间清晰度开最高，我都要怀疑这不是真的了。】
【楼上在说啥，这就是假的啊…天啊这个od好逼真，隔着屏幕我都觉得惨】
【所以说这个被问责的少年即将进入地狱接受惩罚嘛？】
…
搞神赶紧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面前视觉冲击中抽离出来，慌忙地问被问责的少年，“不对不对…看回忆镜你正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为什么不读书要出去打工？”
“而且这从早到晚全日无休的工作，哪是人干的？你一定有苦衷对吧？”
可能是因为“建模”太过于真实和精致，就连搞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带上了许多焦急和不可置信，就像坐在法庭观众席上的正义使者一样。
然而男孩还是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甚至连后面凄厉的阿鼻地狱，都没能唤醒他的神智。
“官人，请冷静。”少年官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说：“如果好奇他的过往，不若将剩下两个罪责一同观看了，这样才好定罪。”
“…”虽然是建模，但少年管理这冷静无比的模样还是让搞神生气了，“行，我倒要看看。”
此时，回忆镜已经来到了不孝敬父母的罪责。
画面上，男孩站在医院病房门口，表情沉吟迟迟不动，仅站了短短五分钟就扭头而去，从此再也没踏进生病的亲生父母房中。
连想之前偷鸡摸狗和撒谎的行为，搞神已经可以想象出大致的前因后果：金京出生于一个贫苦家庭，为了活下去努力打工，结果在亲生父母生病的时候，他为了不供养父母逃走了。
这的确是值得问罪的行径。
但不知道为什么，搞神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因为一时没有头绪，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将剩余的回忆看完。
关于自杀，则是男孩离开病房过去两三年的事情了。某一天清晨他将屋子打扫干净，将所有的钱都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光着脚一步一步上了b市内最高、人烟稀少的地方，无念无想地终身一跃。
最后回忆镜显示男孩的表情，和现在的鬼魂表情赫然一致。
少年官吏继续告罪：“最后一项自杀罪，乃是最重的责罚——既然得到冥神恩许投胎转世，应该好好生活珍惜生命，既然做出这最后一步，理应接受十四层枉死地狱的制裁，服刑时间135亿年。”
…！！！
135亿年…虽然不知道枉死地狱长什么模样，但看它在十八层地狱里排位高，就知道肯定是比火山、拔舌还要恐怖的人间炼狱。
接受了前面惩罚的男孩已经是残破之躯了，在这之后还要被关135亿年…这也太可怕了吧！搞神感觉自己翻功德簿的手都开始冒冷汗了，浸湿了这本羊皮纸制成的本子。
忽然，他灵光一闪，捕捉到刚刚一直遗漏的部分。
“等下，我有个疑问。”搞神手一挥，拦住了要将男孩抛下地狱的兵吏，说：“刚刚说在病房里生病的是男孩的亲生父母？”
“自然。”
“可那是b市最大的私人医院啊…”搞神有点弄不清这是bug还是什么，“那种单人病房至少五千块钱一个晚上，男孩家境贫苦，为什么父母能住进那么好的病房？”
少年官吏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差点忘了和官人说了——金京本应投胎到富裕人家，但因为医院护士的疏忽，使得他同隔壁的穷小子调转了身份，在平民窟里呆了十六年。”
随着少年大手一挥，刚刚才消停的回忆镜也重新显现出画面。
这次是一个电视采访画面，右下角时间标记着是高考前一天。一对和金京长得相似的壮年夫妇对着镜头说：“养恩大于生恩，应该让金苜继续留在他们家。”
业镜里电视机镜头一转，出现了一对衣衫褴褛，脊背弯曲的老年夫妻，说：“生恩大于养恩，应该让金苜回到他们老金家…”
金苜应该就是被抱错的穷小子，因为在富人家里接受最好的资源长大，不仅是市内有名的三好高中生，还在高考前一个月拿到了b大的保送名额，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金京呢？一个辍学，只能参加成人高考的“笨孩子”。
所以没人想要他…
画面中出现两队父母身影的时候，金京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才有了些反应，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原谅他们的。”
“哪怕被打进血池地狱，哪怕要被惩罚135亿年，我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男孩凶狠说完后，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我努力工作，我放弃升学高考，我将所有的钱都用来贴补家用，我因为营养不良最终连打工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我那么辛苦，而我的父母说抛弃我就抛弃我？”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对父母，但在场的人都能看见——金京的眼泪混杂着血汗，滴答滴答的留在大理石砖上，那是他这辈子所有的苦恨。
“那自杀呢？”搞神心情也很是沉重，“没有自杀者会搞好卫生，穿上最破旧的衣服去死。”
都已经是在世的最后一个画面了，何必呢？
可金京又再次闭上了嘴，沉默不语似乎不想回答这个话题。
搞神也算电视剧看过比较多的，他试探性地问：“或许你知道…自杀不算入保险赔偿嘛？”
话音刚落，金京惊讶抬起头来，半是悲哀半是错愕地问：“真的吗？”
他颤抖着双手，无措又无助地捂住脏兮兮的透露，没有生气地问道：“那我的阿媛，阿媛怎么办？”
随着他的问话，回忆镜上出现了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女孩。她呼啦啦转动着风车，坐在满是毛刺的门槛上等待哥哥回家。
在她的身后，是一打零零碎碎的散钱，还有签有受益人金媛的保险合同。
——原来是这家贫困户重男轻女得严重，老金父母为了抢夺优秀的亲生孩子终日不着家，而金京患上了严重的营养失衡无法出外打工，看着成天饿肚子的妹妹，金京决定签署保险合同，用自杀为妹妹换来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
然而长期脱离学校生活的他并不知道，自杀并不能算入保险赔偿，所以他的死只会让妹妹金媛更加孤独和痛苦。
堂上回荡着金京的凄厉哭喊，他张张口似乎想喊出“让我死”等颓废话，然而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少年官吏遗憾地摇摇头，劝告：“人生才有希望，死？那是最蠢的办法了。”
他说完，转头一看，就看到搞神痛哭流涕，还用拳头放进嘴巴里刻意压低声音。哪怕少年已提前对其他面位的冥界鬼做了初步了解，此刻还是有点不理解搞神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