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好歹留了一句话的心魔身来,还真是这个什么都没留下的净涪本尊更过份。
只可惜,本尊就是本尊,只要不是太过,心魔身也好,佛身自己也罢,都只能受着。
所以说,其实也还是我们两个自己惯出来的?
佛身都忍不住开始反省起自己来。
可不管他如何斟酌,到最后也只能放弃。
没办法的
佛身摇了摇头,也离开了识海世界,重新掌控肉身。
他睁开眼睛时候,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还在原地闭目静静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远乌。
相比起净涪三身来,显然被天魔主与五色鹿之祖两位充当战场的远乌状况更加凄惨。
所以哪怕引领着他参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佛身已经从定境中转出,远乌也还是过了好几个时辰方才勉强醒来。
不比净涪佛身重新执掌肉身那会儿只觉些许倦乏的良好状态,远乌清醒过啦时候,几乎连自己的肉身都控制不住。
还是花费了好些时间去重新掌控身体,远乌才踉跄着来到净涪佛身对面。
净涪佛身一直没有动作,见远乌过来,还很是客气地将一盏灵水送到远乌面前。
远乌这次也不像上一回时候的排斥防备了。净涪佛身将灵水送到他面前,他客气地道了谢,便端起灵水喝。
净涪佛身已经在这一片虚空中等了远乌好一阵子,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手坑远乌一把。这灵水正正能帮助远乌调整他的状态,好尽快掌控好他的肉身。
远乌一连灌了自己三盏灵水方才停下来。
“多谢净涪法师。”他道。
净涪佛身对远乌这与先前天差地别的态度视而不见,微笑着点了点头。
“客气了。可还要再来些?”
远乌摇了摇头。
顿了顿后,他问道,“净涪法师想要些什么?”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
垂目坐着的远乌倦怠又木然,与早先时候的倔强尖锐大不相同。
委实是可怜,只可惜,哪怕是净涪佛身,也完全没有要抬一抬手的想法。
“小僧没有什么想要的。”
放在早先时候,听见净涪佛身这句话,远乌能当场拂袖而去。可是这会儿,远乌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等着净涪佛身的后续。
哪怕这或许有又或许不会出现的后续很难让他接受
净涪佛身也像是没有看见远乌的态度一般,平和无事地继续。
“想来檀越已经明了自己的处境了。可有打算?”
一直沉默着的远乌到底是有了反应。
嗤笑一声,他道,“难道我,我们还有选择不成?”
“选择自然是有的。”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如果檀越及贵族愿意就这样消亡,又或者转变血脉归入他化自在天外天一脉的话。”
远乌不笑了,只说道,“法师便直说了吧,要我等做什么?”
“不是小僧我要檀越及贵族做些什么。”净涪佛身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一点上与远乌争辩。
他叹一口气,“天魔主。”
远乌并不觉得意外。
他先是定定看了一眼净涪佛身,然后才道,“有一点,我很好奇”
净涪佛身抬眼看他。
“那位手段非凡,实力深不可测”
说到这里时候,远乌的身体好一阵颤抖,片刻后方才缓和下来。
“莫说只是我,就是我五色鹿一族全都豁了出去,也未必能够从那位手上讨得任何好处,甚至都花费不了他多少心力。”
“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让我五色鹿一族对上他?”
“难道他真的对我五色鹿一族出手,就能让你离开他的视线了么?!”
“净涪,你真的就这么认为?!!”
远乌越说越是激动,几乎要从案桌对面扑过来抓住净涪佛身逼问。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再是不甘,再是不解,远乌也还坐在那里,就像是有谁将他死死压住一样。
净涪佛身平静看他,一直到远乌眼底的疯狂激动被压下,终于显出清明以后,他才开口说话。
“并不能。”净涪佛身说道,“如果你们五色鹿一族还是鼎盛时候,或许可以。但就凭现在的五色鹿族群”
他笑了笑。
尽管这话没有了下文,可那温和笑容里的意味却分毫不少。
但远乌却不能辩驳。
净涪不过是一个外人。或许他能够从五色鹿一族的动作中推测出许多结论,未曾真正踏入过五色鹿族地的他还是不够了解当前五色鹿族群的境况,远乌却不同。
作为从小在族群中生活的五色鹿,先后经历过天魔主的污染、两位大能念身的交锋后,前所未有地清醒的远乌已经完全明白了五色鹿族群的处境。
净涪这和尚现在说的,其实还都是轻了。五色鹿族群的情况,比任何人猜想的还要危险。
净涪佛身看着近乎默认下来的远乌片刻,忽然道,“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机会?
远乌嗤笑了一声,“找死的机会吗?”
净涪佛身并不介意远乌的态度,他平静地等了等,才迎着远乌有些窘迫的眼神说道,“五色鹿一族躲避了这么多年,早没有了当年的信念。”
“换句话说,不论是你们这些渐渐长成的新一代,还是你们族群里现在担着重则的年长一辈,都太过于臃肿。”
“你们放不下过往的辉煌,又不能直面现下的没落,更没有勇气去承认,去改变”
“臃肿得叫人发笑。”
远乌沉默,久久没有反应。
“你们需要一把刀,一把森寒刺骨的尖刀。”
“唯有痛才能让人清醒”
净涪佛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留给远乌自己思考。
‘五色鹿一族,确实需要清醒了’
沉默的远乌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是旁人,正是早先消失在远乌身体里的五色鹿之祖。
‘老祖’
远乌喃喃开口,很有些茫然,‘可是太痛了的话,恨也会伴之而生。恨又生执,我们面对的是那位那位天魔主,他的手段’
苦笑一声,远乌才又道,‘我不想看见我的兄弟叔伯也像我一般’
天魔主手段如何,在他手底下转过一遭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远乌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而且他还算是幸运了的。
不错,这一刻的远乌终于承认了自己还算幸运这个事实。
若不是他足够幸运,撞上净涪这个同样厉害的角色起意要借他来反击天魔主,天知道最后天魔主的魔念会将他侵染到什么程度才爆发?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单单是他自己没有了活路,就连五色鹿族群,只怕也会被他给拖下泥泞去。
尽管净涪那家伙也是他这一场劫难的开端,可远乌也知道,只要五色鹿族群的情况一日没有得到改善,那么类似这样的危机便就不能幸免。
净涪就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真正的问题,在他,在五色鹿一族。
‘而且就算是我,得老祖援手,也未必能够完全脱出身去’
说到这里,远乌回转心神,将自己神魂中斑驳缠绕的沉黑魔意摊开来给五色鹿之祖细看。
净涪佛身大概知道远乌那边厢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着急,除了清定心神以外,也就偶尔看一看仍自停留在水月天里心魔身的情况。
‘怎么样,找到些什么了没有?’他问道。
心魔身倒也不嫌佛身在旁边看热闹,被佛身烦得狠了,他便有点不耐心。
‘你要真是这么闲的话,不若也来帮我看一看如何?’
佛身果断摇头,‘还是你来吧。我这里的事情可还没有了结呢。’
被抓壮丁不是不可以,毕竟也是净涪,帮忙应该,可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谁知道这个时候他如果分了神去,这边已经情况大好的局势会不会给他来个横生波折?
还是等这边尘埃落定了再说吧。
心魔身直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
佛身全不介意,只是笑笑。
远乌这边倒也没有叫净涪佛身等太久,不多时就有了决定。
净涪佛身将心神收回,仔细看他片刻,问道,“檀越做好决定了?”
“到底是长痛不如短痛。”远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另问净涪佛身道,“法师要我,要我五色鹿一族怎么做?”
净涪佛身又是笑了笑,“这个问题,檀越实不该来问我的。”
远乌沉默得一瞬,只说道,“此次,多谢净涪法师。”
他说得很真诚。
几乎是他直面净涪佛身以后,第一次对净涪佛身展现出来的善意了。
不过这点善意也很寒凉就是了。
“此间因果,你我,乃至我五色鹿都应该了断。”远乌说道,“不知道净涪法师想要些什么?”
明明远乌只是五色鹿族群中普通一员而已,或许他在五色鹿族群年轻一代里确实算得上出色,也很得五色鹿长老们的看重,可想要代表整个五色鹿族群,他还远远不够资格。
五色鹿一族的族长来倒还差不多。
不过净涪佛身这会儿也没有死抓着这一点不放。
远乌或许不够资格代表整个五色鹿族群,可这会儿寄存在他肉身里的那个属于五色鹿之祖的念身,却绝对是够资格的。
远乌这话他没有反对,便代表着他也已经认同了。
净涪佛身沉默着。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倒确实是有点难倒他了。
他们推着五色鹿族群对上天魔主,或许算是帮了五色鹿族群一把,可真实的起因,却还是在于净涪自己。
是净涪更想要借五色鹿族群来给天魔主添一些堵。
所以或许五色鹿族群是得谢净涪一回,可他对五色鹿族群也着实没有多少恩惠。更何况,双方真正碰撞以后,需要在这场碰撞中付出代价的却还是五色鹿一族本身,可不是净涪。
所以净涪佛身这会儿也需要注意分寸。
倘若真的出现狮子大开口的状况,届时他怕也得在这场漩涡中走一遭。
那未免有些不值。
净涪佛身沉吟着,也询问心魔身与本尊,问问他们的意见。
心魔身不太在意这些。
‘你且看着办吧。’
倒是净涪本尊,他沉默得片刻后,给出了一个并不太意外的答案。
净涪佛身想了想,欣然同意。
“贵族存世年代久远,族中藏书应该不少。”他跟远乌道,“小僧希望能够拓印一份。”
想到族里的藏书,远乌的脸色一时也很有些怪异。
但他也没有想要拒绝。
藏书什么的,对于有着血脉传承而且一直传承不断的五色鹿一族来说,远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贵重。
不过有些事情,远乌觉得还是需要跟净涪分说明白。
“单只是藏书的话,确实可以。不过,法师应该知道,我们是五色鹿一族,历年收藏下来的藏书与人族中的藏书未免有些不同”
净涪佛身非但没有被远乌打击到,反而兴致越发高昂。
“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呢?”
远乌就道,“书籍的材质会有所不同,再来便是其中的文字我们五色鹿一族乃至其他族群,多是用的远古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妖文,与人族的文字也是不同的。”
“这个小僧可以理解。”净涪佛身点点头,随后便道,“既是如此,可否在送过来的藏书里再添上一份字典?”
人族文字诞生时候曾经惹出一场大动静。也正是这一场动静,妖族各族基本上都会为族人编写一部通典。
给净涪拿出一部字典来,不过就是多费一点时间而已,旁人却是不需要的。
所以面对净涪佛身的请求,远乌也很干脆地应下来了。
接下来更需要掰扯的问题是
远乌稍稍调整一下身体,他端端正正地看定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我族中藏书浩如星海,单只是这一回的因果不足以让我等送出族中全部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