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感觉顷刻间遍布了整个识海世界。
佛身半点不心虚,面上笑意不减。
‘是有些事情,正等你来。’净涪本尊脸上笑意隐去,眉梢眼角仍是他惯常的冷静平淡。
心魔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另一边厢的佛身,直接拉出他的皇座坐下,‘说吧,我在呢。’
净涪本尊看向佛身。
佛身便道,‘我要与本尊和你说的,不是其他,正是那心念。’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像先前那般为自己辩解分说,只坐在那里等佛身继续。
佛身看着心魔身,语气平和安宁,‘我并没有指责你为自己凝炼秘术手段的意思,但心魔身,我以为你的修行需要慎重。’
尽管心魔身先前没有直接说明白,但在座的三人却都清楚其中缘由。
就如,心魔身所以能够将自家的心念寄托在傀儡上播撒出去,甚至相信这些只寄托了他心念的傀儡能够在短时间内帮助他稳定局势,其实是因为这本是心魔身为自己推演的秘术手段。
净涪三身的修行在某种程度上是独立的。而这种独立性也提现在他们各家修行的秘术与神通上。
净涪本尊也好,佛身与心魔身也罢,只要他们能够做到,他们可以独立为自己推演新的神通与秘术。
就像净涪本尊先前为自己推演的借力秘术一样。
心魔身与佛身也享有同等的自由。
而显然,分化出相对独立的心念,使之能相互配合,完成自身的种种布置,也是心魔身为自己推演出来的秘术之一。
不错,就是之一。
毕竟在心魔身将那些他推演所成的神通与秘术使出来之前,就是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都不知道心魔身到底为他自己准备了多少种类似的秘术与神通。
但可以确定的是,心魔身他必定还藏了其他的。
或许也不能说是藏,只能说没有需要他将那些秘术、神通使来的情况。
毕竟对于同为净涪的他们来说,这些压根就用不着藏。
更没有必要。
心魔身对此自然也是明白得很的,所以他很快就领会了佛身的真正意思。
——他其实是在提醒他。
‘出了什么事?’心魔身也不自觉地皱眉。
佛身摇了摇头,坦诚说道,‘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心魔身’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可我在你早先收去的那诸多心念里,捕捉到了恶意。’他道。
‘对于它们,我有种不安的预感。’
心魔身定定地看了佛身一阵,忽然转了头去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一直阿静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直到这会儿心魔身看来,他才点了点头,应道,‘确实很不喜。’
心魔身沉默片刻,缓慢开口道,‘我自己并没有这个感觉。’
心魔身没想质疑净涪本尊与佛身,他只是在说着一个事实。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眼底也渐渐显出了一份凝重。
佛身皱了皱眉,想到了当时心魔身看见那些心念的表情与状态,‘那’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秘术出了问题,我不愿意将这种情况直接在你们面前摊开,这有问题吗?’
同为净涪,谁就想要输其他人一筹了?
佛身明白了。
他板着脸,尽量平静地点了点头。
即便他按捺了下来,维持住面上的神色,心魔身也还是一眼看穿了佛身那些小心思。
他撇开了脸。
佛身暗自沉定心神,先开口打破这识海世界里的沉默。
‘或许,心魔身你自己没有任何感觉,方才是这里头最大的问题。’
心魔身再看向佛身的时候,面色也已经恢复了过来。
‘我们突破得太快,太顺利了’佛身叹道。
净涪本尊也点头,对心魔身道,‘而你,行走的是劫之一道。’
‘修士,或者说任何一个生灵,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他自己。’
心魔身恍然间也明白了许多。
那些他本该注意到却总在有意无意间疏忽了过去的疑点。
他先是看了看佛身,然后又看看本尊,‘我不可能停下来’
‘自然。’净涪本尊先就道,‘我也容不得你停在路上。’
或许净涪当年依据某个残缺秘术为自己推演出三身秘术时候,境界与道行还是太低了,根本不足以帮助他完全理解那个残缺秘术的根本道理。
毕竟净涪转生以前,满打满算就是一个飞升境界的魔仙而已。
而如今的净涪三身,可是玄仙巅峰,正站在金仙的门槛前,只待机缘一到,便能将这门槛给迈过去。
就是当前境界与道行的净涪三身,都还不能彻底明悟这三身秘术的根本道理,更何况是早些年尚且弱小的他?
当年的他,也不过就是知道怎么能够开始这门秘术的修行而已。
属于会用,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就能够成功的那种。
只是当年刚刚转生的他被危机感所催逼,不敢拖延时间,哪怕明知到这门秘术没有后续,也只能踏上这条道路。
如今一切风波落定,再回过头去看,他也完全不后悔。
就算现在他们就因为这一道秘术的缘故,被拦在金仙门槛之前,只能借机缘的力量迈出去,他也不曾后悔。
若没有分化三身修行,他的修炼速度必定没有现在这般迅速,甚至还可能连左天`行的重修速度都比不上。
这样的他,要怎么在无执童子的布局中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未来,也才能有时间和机会去为自己摸索出可行的前路。
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现在的他,先后经历过肉身蜕变、生命层次跃迁,又在景浩界天地意志庇护下明见过天地道则法理以后,已经大体明白这三身秘术的后续该如何修行了。
更让他庆幸的是,即便先前那些年他对这门秘术尚且有些混沌不明,不知道该如何在分化三身以后走下去,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却也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多年以前,他就知道,他一直在寻找的是我。
这我,不是旁人眼中所照见的净涪,也不是他自己认定的‘我’,甚至不是他过去、未来践行过的道路中打磨出来的‘我’,而是他的本来以及他的全部。
旁人照见的净涪、他自己认定的净涪、他已经践行过以及未来将会践行的道路所打磨出来的净涪都只是净涪‘我’的一部分。
他将守着他的本来,包容所有的他,行走在他选择的道路上,做他自己。
这才是他的道。
净涪本尊垂着眼睑,静默。
要寻我道,行我路,证我果,很难。不过作为净涪,他已经行走在了这条道路上。
因为,参悟本我真灵的净涪本尊会守着他的本来,掌控心念的心魔身能包容所有的他,明心见性的佛身可以保证他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真正地做他自己。
灵、念、性
这就是净涪的三身,也是生灵所以成为生灵的根本。
倘若在净涪本尊与佛身不断修行精进的时候,心魔身却在半道上停了下来莫说最后净涪本尊与佛身能不能走到最后,完满自己的道果,怕是他们也得被心魔身拖在半道上。
心魔身也是这会儿才想起了这一点。
他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果真是我傻了!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佛身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也很高兴。
只有净涪本尊还是平静地看着。
等心魔身的情绪尽皆宣泄出去,他收了面上笑容,正色对净涪本尊与佛身道,‘你等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可也是净涪啊!’他扬眉,对着另外两个净涪朗声道。
佛身顿了一顿,还是提醒他,‘但你其实分辨不出自己的心念到底哪里会出现问题,更不知道怎么就是你自己出问题’
心魔身并不生气,笑看着佛身。
佛身闭嘴了。
心魔身才道,‘只是现在不知道而已。我会找到辨别它们的办法的。’
‘那在你找到辨别他们的办法以前’佛身试探着开口。
心魔身爽快承诺,‘我会暂时放下诸般劫数秘术与神通的推演使用。放心,除了这些个,我也不是就没有旁的手段了。’
可莫要忘了,净涪三身一体,只要是他们三人明悟的手段,哪怕是一人参悟推算所得,其他两个也是能用的。
只是在发挥出来的效果上会有所区别而已。
‘正好藏起来当底牌。’心魔身说道。
一面说,他还一面抬头看向诸天寰宇各方,‘有太多人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了,委实让人不快。’
佛身没有太过在意心魔身后面的那句话。
毕竟这样的事情,在这诸天寰宇里其实很常见。又不是只有他们被人这般瞩目着,更不是只有一两位时常这么看着他们,除了接受,他们能怎么办?
还能不让人看么?
就算是未来时空里已经成道的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够将自己完全剥离这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混元仙的视野里吧?这方天地里,可还有镇压诸天的圣人在呢!
心魔身同样清楚这一点,他轻易挥去这些破坏他心情的心念,仍是相当欢快地道,‘只是这件事了么?’
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净涪本尊没有任何动作,于是他就点了点头,说道,‘基本上就是这件事情了。’
‘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心魔身说是这样说,但却没有立时离开识海世界,而是先将一段信息分别送到了佛身和净涪本尊所在。
‘这是?’佛身下意识问道。
心魔身不甚在意回答,‘不是什么多紧要的事情,也就是那新成的傀儡肉身的祭炼过程而已。你们随意看看就行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自己的身体,侧身盯紧了佛身,‘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佛身一面翻着那段信息,一面问道,‘什么事情?’
‘佛身你待会儿也要转道虚灵道山处理那边的事情吧?这里不是还得交给本尊?’
听心魔身提及他,净涪本尊转眼看来。
心魔身先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看定佛身,‘那我们先前定下的较量,又该怎么论理?’
佛身完全没想到心魔身居然是在惦记着这件事情,他准备与心魔身讲道理,‘我等所定下的较量,是两种转化天地本源方式之间的比拼。不是我与你之间的较量,就算是由本尊执掌肉身,负责帮助景浩界天地转换内混沌之气化作天地本源,只要这种方式不变,那就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心魔身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就算转化天地本源的方式不变,可这样一来,本尊他帮助景浩界天地转化的天地本源,不也得被算到你那边去?’
‘这是什么?这是你们两个的工作成果与我一人的工作成果做较量!’
‘不公平!’
佛身听着不对,正想要为自己争取。
毕竟他择定的这种方式,时间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多一天少一天或许对转化出来的天地本源没有多大影响,可也是有变化的。
谁知道这一点变化在最后会不会成为这场较量胜负的关键?
但还没等佛身开口,听见心魔身那控诉,他的心脏还是猛地错了一个节拍。
佛身定定地打量着心魔身,一时惊疑不定。
他这真的不是有意的?
心魔身见佛身没有直接反驳,心里笑了笑。
‘那你说,要怎么处理?’
佛身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心魔身挑了挑眉,却也没有放弃这份便宜。
‘你执掌肉身时候转化的天地本源算你的,本尊他执掌肉身时候不包括在你转化出来的天地本源之中,怎么样?’
佛身沉声问,‘这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点吧?’
心魔身摇了摇头,很是坚持,‘不,这样才公平。不信,你问本尊。’
佛身和心魔身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净涪本尊看看佛身,又看看心魔身,最后只道,‘我只做见证。’
也就是说判断的标准和划定的范畴,全都与他没有多少关系?
佛身睁大眼睛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平静地回望他。
大概是看出了些什么,佛身终于还是点头了,‘行吧。’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就都按心魔身你说的来。’
心魔身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
心魔身的身影消散在识海世界里。
佛身定定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区域,片刻后转头看向净涪本尊。
看起来两不相帮但其实就是偏帮了的净涪本尊未曾有过丁点愧疚,‘还有事?’
佛身高炽的心情陡然低落,或者说是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平静。
他笑了笑,摇头道,‘没事了。’
净涪本尊同样笑了起来,还一点头,‘那你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