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来还得赶紧去张罗房子。
北京的确比宁县冷多了,这都七九了,突然又下开雪了,虽说稀稀落落的不算大,但可还刮着西北风呢。
雪花被风吹成一团专门往人的脖子里钻。
林东瞅了瞅阴冷的天儿,“小沁,要不,咱明儿再去?”
许沁裹紧围巾,只露出乌黑的大眼睛,“别呀,就现在去,又不远,万一明天还下雪呢?”
两人互相搀扶着进了胡同,何大爷不在家,何大爷的老伴儿笑呵呵的说道,“一大早就出门打听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说着,又给倒了两碗糖水,这回加的糖比昨天略多了一点。
果不其然,很快何大爷就回来了,身上都白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打扮挺利索的中年妇女。
何大爷一边拿毛巾拍打身上的雪,一边笑道,“林同志,许同志,这位万主任,就是你房主。”
中年妇女很有派头的点了点头,“我听何大爷说,你们要买房子?”
万琴是区副食的主任,单位有家属院,不缺房子住,也不怎么缺钱,按理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哪怕是白白搁着,那也不能卖。
她本意也是不想卖的,但若是不卖,只怕她那堂哥还会来闹,半年前她让警察把那不要脸的一家子轰走后,也是巧了,管道局突然把万成调到廊坊去了,那一家子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但最近她听说了,万成正在拼命的托关系找门路呢,一门心思想要调回来。
所以要趁着那些人没回来,她赶紧把房子给卖了。
自家的房子看着哪哪都好,却没料到这都半年了,也没人买,倒是有人来看房子,但要么是赁,要么是一听价格转身就走了。
何大爷说,这两位是真心想买,而且人家也是有本事的人,两口子都考上了大学了,万琴听着也觉得靠谱,她急着把房子脱手,心里盘算好了,也不喊高价了,差不离儿就行了。
四个人再次去了景新胡同,但这回就不用在外头趴墙头看了,万琴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客气的说道,“先请进吧!”
走过高高的门槛,先是看到一面影壁墙,斑驳的青石刻画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还能分辨出花鸟,再往里走,就是一处宽敞的大院子。
院子中间青石板铺路,无论是厢房还是正房,维持的都挺好,门窗也都是完好的。
就是屋子里啥也没有,墙皮也都破坏严重,得重新修缮了。
但总体来说,房子比许沁预期的还要好。
万琴有些着急的问道,“林同志,许同志,你们觉得这房子咋样?”
林东觉得挺好的,比宁县城东那宅子还要更好,但他没发表意见,而是看了看许沁,许沁笑了笑,不提这事儿,反倒问道,“万大姐,你喊我小许就行了,我想问一下,这房子带户口吗?”
万琴的表哥就是附近派出所的所长,俩家的关系特别好,平时走动的挺多,所以这事儿她还真知道,“带着户口,不过必须是城市户口才能迁过来。”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不过许沁没表露出来,林东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刑警,自然也不会表露出来,他反而更严肃了一些,“万大姐,这房子,你准备卖多少钱啊?”
万琴觉得自家的房子好,一开始开价是两万,吓跑了两个买主之后,她自动给降到了一万八,但一万八也没人买,今天她打算再降点儿。
“一万七。”
其实这价格在许沁心里已经等同于白菜价了,但林东可不这么认为,他皱了下眉头,笑着问道,“万大姐,这价格也太高了,昨儿下午我们还看了一处院子,比你这略小一点,人家才要一万一,后来还追着我们说,要是真买,一万也成!”
许沁暗暗瞧了林东一眼,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何大爷也想促成这桩买卖,也觉得一万七是高了,“万主任,您的房子是一等一的好,我也跟小林和小许说了,同样的价钱,肯定要买你家的房子,您是不知道,现在北京城买房子不多,能掏出一万块现钱的更少,这四合院不好卖,还赶不上人家一间半间的厢房好出手!”
自家的房子卖了半年都没卖出去,万主任自然也知道,现在北京房市的行情不好,但,要是让她一万块就卖了,那也不能。
那可太亏了。
她犹豫了片刻,“小林,小许,那你们出个价,我听听合不合适?”
林东丢了个眼色给她,许沁笑道,“万大姐,我们大老远来的,为的是上大学,带着孩子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说实话院子再小点也没关系,就是图的近点儿,你看一万一怎么样?”
杀价就是这样,第一刀必须够狠,不行再往上加一点。
要是以前,万大姐听到这话立马就生气的转身走了,现在她没走,但也有点生气,带着点情绪说道,“不行,一万一也太少了,你说的小院子,是不是隔壁胡同赵家的,那房子比我们家的小了将近一半呢!”
最后谈成的价格是一万四。
签合同过户之前,许沁又说道,“万大姐,这迁户口的事儿,我心里没底,要不等我们再去问问?”
万大姐生怕马上要到手的钱飞了,笑着说道,“错不了,我表哥就在这一片的派出所户籍科,你要不信,我亲自陪你去一趟!”
一行四人就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接待的民警认识万琴,态度挺热情,查了查说现在的宅子是空户,只要本身是城市户口,都可以迁进来。
第二天办妥所有的手续,许沁立即第一时间给许支书发了电报,许支书接到电报,立马就把许沁和几个孩子的户口手续都办妥了,然后一个人买了进京的火车票。
没几天,一家子的户口都顺利的落在了景新胡同。
看着崭新的户口本,许支书还有点不敢相信,他闺女这一家,从此以后就是北京人啦!
这可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儿。
许支书笑道,“小沁,你和林东带着孩子还是住在招待所,我和你妈就不用了,来回跑实在太麻烦了!”
他来到北京后,没顾上到处去看看,第二天就忙着张罗修房子了,给一个胡同的几个大爷都散了两只烟,就托人家找到瓦匠和小工了,现在堂屋的老墙皮都铲下来了,火墙也快砌好了。
怕人家干活儿不仔细,许支书天天在旁边盯着。
其实不光是来回趟的跑太麻烦,最主要的还是心疼钱,这军事指挥学院的招待所住着是挺舒服的,但一天一块五呢,要是没买房子也就算了,景新胡同那宅子那么大,点上炉子住在厢房里就行了。
许沁不同意,“爸,这两天路上都打扫干净了,没雪也没冰了,骑自行车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儿,不算太麻烦吧,那边啥也没有,这大冬天的,怎么住啊?”
王美兰也想住过去,“小沁,你爸说的对,我和你爸先过去,啥也没有咱不会添置,买张床,你爸不是带了铺盖卷,再买个炉子和锅碗瓢盆,不就行了?”
许沁还是不同意,正要继续反对,许支书大手一挥,“行了,就这么定了,等火墙和炉灶都盘好了,你们也都搬过来,哪能天天住招待所啊?”
连住加吃,一天估计至少得十五六块。
自家闺女有钱他是知道的,但买房子一下子花了那么多,估计手头也没多少钱了,过日子,哪能这么个花法儿?
其实不用他说,许沁也住不了两天暖气房了,因为新生报到的日子马上就结束了,必须抓紧去学校报到了。
这天上午,林东陪着许沁去师范大学报到,顺便去找了相关领导,提了孩子上学的事儿,行政科的副科长倒是一口答应了,说师范大学就有自己的附属小学,把孩子的资料给他,跟学校报备一下,就可以去上学了。
这些天一直悬着的心事儿总算是解决啦。
师范大学管理没有那么严格,许沁为了照顾四个孩子,选择了走读,但林东的大学属于军校,是全封闭式的,要求必须住校,林东选择了最后一天去报到,他在大门口看着许沁和几个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睛竟然一下子湿润了。
负责接待新生的是个军官,笑道,“不舍得老婆孩子了,现在立马办理转学还来得及!”
林东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新任教官洪子义气得拍了一下桌子,这活儿可真没意思,这些刚考上来的学生看起来特别呆板,好不容易来个年龄大点的,却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小子长得是挺精神,人家的老婆孩子也是真好看,看他的履历表,还比自己小两岁呢。
想到自己还打着光棍,洪子义有点酸,也有点可怜自个儿。
他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还是中级尉官,咋就连个媳妇都找不上呢?
景新胡同的老房子粉刷好了之后,里面还挺亮堂的,王美兰用抹布把窗台地面都擦得干干净净,还把火墙提前给烧上了。
是用柴而不是用煤球。
现在什么都是凭票供应,买煤,也是,许沁一家现在是北京人了,去街道领了粮本和各种供应本,这蜂窝煤供应还挺紧张的,一家一冬就给两百斤,加一个人多二十斤,一家六口就给两百八十斤。
听起来似乎挺多,但蜂窝煤不是煤,加点石灰或者黄土还能更多,做好的蜂窝煤一个都两斤多了。
反正最后就给了一百一十个蜂窝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