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弋想到了昨晚安安在通达殡仪馆进行尸检的死者,似乎就是在定九路口出的事。
钟海岩主要是想叮嘱他,他知道费新立仗着家里有钱挺嚣张,虽然知道钟弋不是那样的孩子,但免不得担心,“咱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来得正,不怕查,但私行方面也要注意。”
钟弋点点头。
洪江市每天都有车祸意外发生,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因为牵涉到费家,热度不小,还是传了好几天才消,不过大众素来是最健忘的,没等到判决下达,已经被别的事情掩盖过去了。
费新立最终被判处一年的有期徒刑。
吴家不服判决,坚持上诉,检察院公诉科把案子转给技术处委托他们进行技术鉴定,安安也不理解交通肇事为什么只判了一年,一般交通肇事罪刑期在三年以下,但如果车祸致死,且家属并未谅解的情况下,不会判这么短。
她翻看案宗才发现,里面附上了洪江市司法鉴定所法医出具的精神科鉴定意见:【被鉴定人费新立患有应激性精神障碍,判定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应从轻处罚。】
除此之外,还有多张费新立在人民医院精神科就诊的记录,佐证他确实得了应激性精神障碍。
精神病鉴定是最难的,方勋头疼不已,宁天祥喊他们给费新立的精神科医生打电话询问情况,安安拿到电话拨通,电话响了几秒被接通了,师永波喂了声。
“你好,我们这里是洪江市检察院技术处,请问是师永波医生吗?”
“我是。”
“费新立是你的患者吗?”
“是的。”
“是这样的,我这边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请你如实回答,费新立是什么时候被确诊为应激性精神障碍的?”
“1993年4月18号,他跟妈妈来我这里检查出来的。”
“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应激性精神障碍有多种原因,他的话,主要是因为意外导致的,小时候被人绑架过,从那以后,心理状态就一直不太正常,经常会突然出现幻想症状,以为身边人都要害他。”
安安在心里呵了声,说了句麻烦了就挂了电话。
师永波在说谎。
岑柏以审讯见长,安安受爸爸耳濡目染,也积攒出一些审讯技巧,师永波回答得太快了,像是料到她会打来电话一样,每个答案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自认从医快三十年的妈妈记忆力非常好,但哪怕是苏雪桢,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轻松快速且准确到某一天回答出某个患者的就诊日期。
就算费新立这几年经常去他那就诊,但这是六年前的事情,他也不可能记那么清楚。
方勋那边跟司法鉴定所的法医也通完了电话,“他们说费新立确实是应激性精神障碍。”
安安站了起来,“处长,这医生在说谎。”
既然是说谎,那肯定有破绽。
宁天祥跟方勋一听,也觉得不对劲,加强了对费新立身边人以及医生的调查,还带着公诉科同事去上访亲自询问。
检查下来却发现更加证实了费新立患有应激性精神障碍,一切似乎都推着他们往一个既定的结论走,非常顺利,也没有不配合的人。
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以说是毫无漏洞。
安安觉得师永波说谎了,可她拿不出任何证据,她病急乱投医,甚至找上了学神经外科的平平。
平平听了一笑,“诶,你把我们神经外科当什么了?拿精神科的问题问我。”
安安也感觉自己有点可笑,苦笑道:“糊涂了。”
平平主修是神经外科,多少跟精神科沾那么一点边,不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温声给她提点了两句,“这么说吧,应激性精神障碍不会随便发病,一般是受了刺激才会发病。”
他感到非常好笑,“而且,这个病没那么难治,洪江市精神科医生这么废吗?治了六年还会让他开着车导致发病撞人啊?”
应激性精神障碍并不是时时发病,这也是资料上费新立能正常上完学出国的原因,但同样的,费家有钱,不可能治了六年一点疗效都没有还在师永波那看。
这样看来,师永波绝对在说谎。
安安一直郁结堵塞的大脑一下子通开了,欢喜道:“可以啊岑知远,你这医学院没白上。”
平平嘟囔,“你当协和上着玩啊?”
“生日回来送你一份大礼。”
“你能喊我一声哥我就谢天谢地了。”
安安声如蚊蝇,小声喊:“哥。”
平平听了感觉整个人浑身都舒坦了,“对了,你让钟弋那小子给我等着,看我回去不揍他一顿。”
安安哈哈大笑,“行。”
平平难得有时间,又问了她几句家里的事情,随后挂了电话。
安安随后着重开始调查费新立在精神科的病历资料,秋季干燥,眼看快到交报告的截止时间,她这段时间里愁得嘴角都起泡,钟弋带她去吃饭,特意选了一家菜色清淡的餐厅。
事情稍微有了点眉目,安安难得心情好,大口吃着菜。
钟弋看她餍足的表情一阵满足,笑道:“有进展了?”
安安点点头,“有了,就是这个证据稍微弱了点。”
她想起之前钟弋说留学生会互相关照的话,问了句,“费新立也是在美国留的学,你跟他有接触过吗?”
钟弋坦诚道:“见过几次。”
“他比我早一年出国,在美国混得挺开。”
钟弋是1995年出的国,早一年出国不就是1994年?
安安放下筷子,脑海里浮现出下午自己翻看了几个小时的病历报告,眼睛倏地睁大,“那他出国这几年有回过国吗?”
“应该有吧,不过肯定不太频繁。”
≈年,能出国留学的人是极少数,留学生很自然就成了一个圈子,钟弋对他也有一点了解,温声道:“他们家父母管得很严,回国被管着肯定不如在国外潇洒,要不是要回来接管公司,我估计他不会回国。”
安安终于抓住了破局的线,吃完饭又往检察院跑,再次翻阅病历报告。
确定师永波说谎以后,安安跟公诉科同事再次拜访,师永波对他们的造访感到非常无奈,“还有什么没问的吗?”
安安挑选了几个比较典型的日期,“病历上显示,费新立分别在1994年的9月3日,1996年8月11日和月12日,来你这看过病对吧?”
师永波点点头,“没错,这些病历上写的都很清楚啊,你们不是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吗?”
安安表情凝重,眼神犀利地看着他,质问道:“早在1994年6月中旬,费新立就出国留学去了,一直到95年年末才回国,请问他是怎么到你这看的病?”
“从94年到98年,他一直在国外留学,就算你医术再怎么好,也不至于每年飞回来三次专门找你看病吧?”
为了证明费新立应激性精神障碍发病频繁,师永波造假的时候,也故意把他看病的频率增加到一年三次,百密一疏,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栽在这上面。
证据面前,他只好全盘托出,“是我做的,费新立根本没有精神疾病。”
如果不是她因为爸爸对审讯有着异常的敏感度,这起案件很可能就以一年刑期结案,安安想到那天去殡仪馆尸检时吴家人悲痛的哭声,愤愤道:“你太可恶了,简直是助纣为虐。”
“对得起这身白大褂吗?!”
师永波颓然靠在椅子上,“费家人给了我五十万。”
安安冷笑一声。
回去以后,技术处三个人加班加点对鉴定文书写了一番详尽分析,宁天祥向检察官提出重新鉴定。
一个月后,新的鉴定报告出来了,认定:【费新立无精神病,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调查中发现,司法鉴定所法医也为费新立做了假的鉴定报告,最后涉事法医和师永波以伪证罪被判刑,费新立父亲也因妨碍作证罪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费新立本人改判三年有期徒刑。
案件走向一波三折,一度成为洪江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柴可爱请安安出来吃饭,听她说完调查过程,都忍不住直呼精彩,“刺激。”
安安喝了口水,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心情愉悦哼了起歌。
柴可爱跟她分享自己新买的磁带,想跟她换她的磁带,“我跟你讲啊,我这里面每一盘的歌都非常好听!百听不厌!!!”
安安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p3,笑容狡黠,“我有这个。”
“钟弋送的吧?”
“嗯,生日礼物。”
这可是帝盟啊!
柴可爱激动不已,抓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p3很小一个,有屏幕有按键,她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呜呜道:“哎呀呀,我也想找个有钱的男朋友。”
安安掏出耳机给她,“这个听歌很方便,就是下载有点慢,下回你生日我也送你一个。”
柴可爱一跃而起,抱住了她,“安安!你真好!”
安安给她播了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柴可爱跟着轻声哼了出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哦对,平平最近忙吗?”
“他啊,一直挺忙的,今年生日都没回来。”
安安耳机没摘,轻挑眉,“怎么?你找他有事?”
柴可爱缓缓道来:“我有个表妹,是漫画作者,最近在准备新作品,主角的职业是神经外科医生,但她对这方面不太懂,所以我想问下平平有没有时间给她当下军师。”
安安答应下来,“我回去帮你问问。”
柴可爱又跟她说了下朋友的情况,回到家以后,安安想到答应她的事情,给平平打去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来意。
平平听完顿了下,“漫画作者?”
安安嗯了声,“说是主角角色是神经外科医生,有些专业的地方不太懂,怕画出来没有真实感,所以想问问有没有懂行的熟人,应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平平想了想,语气轻快答应,“可以。”
安安又道:“那我把你电话给她了?”
“行,你做主吧。”
末了,他想到没问名字,问了句:“对了,这人叫什么?”
安安回答:“盛漪。”
平平也懒得问哪个字,潦草道:“ok,挂了。”
“哎哎哎,别挂。”
平平听声又回来握住了电话,“啥事?”
安安还记着他生日没回来的事,急着问道:“你过年应该回来吧?”
“回啊。”
平平语气慵懒,话里涌上几丝思念之情,“我自己在外地怎么过年嘛?”
“肯定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