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欲告辞,却听蔡邕有些迟疑的叫住了他。
“听闻荀君在雒阳,取吏不拘常法,想必是有独到之处,”蔡邕委婉又模糊的说了一遍事情,隐隐有警醒之意的提道,“但不可太过,以恶君子,更负仰慕君侯的士子。”
荀晏听罢有些讶异,随即是哭笑不得。
蔡邕这意思竟是有粉丝追他追去了雒阳,但是考试没考过人,于是负气之下待在家中不愿出仕……嗯这很合理,但这告状都告到这儿来了,这怕不是个黑粉吧?
“我知矣,多谢蔡公。”
他说道。
外头雨势已停,他拢起大氅迈入雨后湿漉漉的街道上。
驾车的亲卫跟
了他许多年,这会笑吟吟打趣道:“郎君整日穿黑,这偶尔带点颜色岂不是迷倒一众许都女郎?”
荀晏扶着车轼上车,他叹息道:“我要迷倒女郎做什么?”
谁家带兵的天天穿个红色披风,明晃晃的在战场上当靶子?
……哦是曹操。
他开始猜测曹孟德的衣柜里到底有多少五颜六色,这人虽然节俭,但也忍不住好美衣裳。
解衣衣之什么的……还是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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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陈纪逝去已有一年,陈氏门口逐渐门庭冷落,当真是人去了便去了,久了便没什么人会再记挂着了。
荀晏来时没有递拜帖,所以门童很是惊讶,连连将人请了进来。
陈群是个极守规矩的人,服孝期间更是不敢有违,制度用食都如教条一般严谨,坏处是这人明显憔悴不少……毕竟每日过得和苦行僧似的,一年没开荤。
“长文兄长也当注重身体。”
他本欲劝说,开口终究只是这般说道。
陈群摇头,一丝不苟的拱手唤道:“中丞。”
荀晏有些不习惯,干脆拉着陈群一道坐下,直接拉起了家常。
他已经进化,能够顶着陈家阿兄那张棺材脸谈笑自若了,或者说他似乎稍微摸清楚了陈长文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嗯起码对于他而言。
陈群果然拿他无法,只是表面规矩严肃,实则是少有的宽和,虽是话少,却少有挑刺,只是偶尔平静的问上两句。
大概是幼时父亲对于友人孩子的偏爱,他耳濡目染,竟也习惯了将这荀氏的幼子当自家人来看,虽是分别多年,但他还是保留了这份心。
荀晏一边聊着一边瞧着他的神色,半晌才在陈群的注视下慢吞吞说道:“长文兄长已守孝一年,可欲再出仕乎?”
陈群面色一凝,他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古法服丧多为三年之期。”
“文帝时亦有短丧之制,”荀晏说道,“孝道见于心,而不见于繁节。”
陈群皱眉细细想着,抬眼问道:“清恒之意为何?”
“我今在外监察雒阳,难行纠察百官之责,思及台中人事,皆难担此重任,遂有请兄长出仕之意。”
荀晏明言道。
自幼相识,他自是知晓陈长文才性,思及有谁能代行这一御史本应行的职责时,他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生性严谨,精通刑名律法,又是大儒名士之后,自带一定声望,能压场子,家族只起家了三代,也不会和一些人天生混有裙带关系……
他确实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
“卫伯觎有济世之才。”
良久,陈群说道。
荀晏叹息,他嘟囔着说道:“伯觎啊……那我得想办法去挖阿兄的墙脚……”
他听得出来陈群这是拒绝之意,他也勉强不得,总不能人家要守孝,他强拉着不准人守孝,这也太不像话了。
陈群也叹息,面有歉疚之色。
“家父离去一年,我……心中不安。”
荀晏摇头,“是我冒昧了。”
他撑着一旁欲起身道歉,却未想手腕虚软得过分,一时不察竟是跌坐了回去,动静还有些大,打翻了桌案上的耳杯,跌得他懵了一会儿。
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正半伏在竹席上虚喘着,冷汗不知何时细细密密的沁出,陈群已慌忙至他跟前,牢牢扶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咳……无事,”他慢慢说道,“吓着兄长了。”
陈群眉头越皱越紧,话几乎要出口却被他强行咽下,只是问道:“这是如何?”
“风寒而已,不是大事。”
荀晏有些萧瑟,他好得也快,这会除了有点脑子发晕外加身上细细绵绵的刺痛以外也没什么别的。
春雨湿冷,对他而言不算友好,乱七八糟的旧伤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一般的疼,以前也没这样,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两年缺钙。
他平复了气息,感觉好多了,只是陈群不放心,恨不得直接给他提溜起来的样子。
荀晏有些尴尬,他感觉刚刚掉了个链子,就怕在长文兄长眼里,他得是个无法独立行走的三级残废模样……真的不是这样啊!
他见陈群面有担忧之色,半晌却是面色愈发凝重,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
“若清恒有所需……”陈群慢慢说道,“群但听中丞指使。”
荀晏眨了眨眼睛,慢了几拍才听明白了陈群这是答应他了。
“啊……”他呆呆喊道,“这……长文……”
他稀里糊涂的,第一时间竟然是想着自己难道在装柔弱小白花上特别有一手?
于是他跃跃欲试的再次腿一软,这回陈群早有所料似的捞住了他,并且一点也没有看出他拙劣的演技。
“速去请医官令!”
他向一旁仆役急声道。
荀晏突然不仅头脑清醒还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挣扎着跳了起来。
“不必!当真不必!”
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