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漆漆的他看不清,只知道手上一重!
他下意识托住,软蓬蓬,滑溜溜的羽毛直接嵌入怀中。
叶白柚愣了一下,黑暗中幽幽一叹:“你早说是跟我玩儿,害得我担惊受怕多久……”
话落,他忽感不对,抬眼瞧着。忽然就被屋里厨房门口一双亮亮的圆眼睛盯住了。
叶白柚不知作何有些心虚,抱着苍鹰的手松了几分。
“喵呜!呋——”充满控诉的猫叫声传至耳朵,叶白柚赶忙蹲下身将手中的大老鹰放下。
“小璟,我回来啦!”他装作无事儿一般,飞快几步,冲着那双明亮得若十六的月亮一样的眼睛去。
叶白柚走近猫猫后弯腰去抱:“小璟久等了。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儿吃的?”
“喵呜呜嗷!呜呜!!”小璟气鼓鼓,爪子不安分地在地上抓挠。
嗅到叶白柚身上的气味,小璟炸着猫从叶白柚的手臂凌空越过。但也没走远,依旧是蹲在叶白柚的斜前方。
后边的小白啪嗒啪嗒靠近叶白柚。
眼看着要近了,小璟张大嘴巴露出尖牙哈气。
背脊躬直,蓄势待发。
“我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祖宗。”叶白柚转身,试探着拦住往前的大鸟,“天色晚了,你快回树上睡觉去。”
他声音中带着疲倦:“我也要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懂,大鹰站在原地,随后振翅远飞。
“喵呜——”小璟双眼望着天空,低声叫唤。
叶白柚摇摇头,打开门点了油灯。小祖宗还是不要他抱,但是始终落后他一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回来天色晚,叶白柚草草做了点饭填饱了五脏庙,这才收拾收拾到了自己的卧房。
吹灭了油灯,刚一躺下,屋子里就亮起两个圆亮亮的小球。
身边窸窣声响动,床上一重。猫爪子落在了上头。
叶白柚昏昏沉沉睡去。
梦中,他正挥舞着锄头吭哧吭哧挖笋,但竹林像是活了过来。甩着枝条张牙舞爪逼近他,直到缠住了他的口鼻。
胸腔被憋得几欲爆炸。
叶白柚挣扎着,深深吸了几口气,但依旧于事无补。
眼看就要闷死了,意识陡然从梦中抽离。他猛地坐起,面上的大毛球“啪嗒”掉在了怀里。
窗外月朗星稀,银灰色的月光洒在屋子里。
叶白柚大口大口呼吸着,好半响才心有余悸地靠在床头。手心是“呼噜呼噜”的猫,那敦实的身体在手心起伏,叶白柚直接一巴掌给拍了过去。
“咪呀!”
“差点给我整得背过去,还咪呀!”
以往小璟这毛球从不往他的脸上睡,今晚倒是趁着自己累了睡得熟,直接趴在了脸上。
“你还有心思睡觉!你给我起来,咱们理论理论。”
猫瞳睁开,眸光亮了一瞬又慢慢闭上。
对于叶白柚的数落,小璟只是动了动耳朵。耳朵被捏住,它就在叶白柚身上蹭了又蹭,没什么其他味儿了才打个滚儿摊开了肚皮继续睡。
“你!”
叶白柚抓着猫头,带着一股气又倒了下去。
“臭猫!”
——
清晨,山中涌动着薄雾,缭绕在缀满了露珠的枝头。
砰砰两声,树上的露珠尽数落下。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树枝折断声,高树倒下。紧接着,被下面守着的人剔除枝丫套上绳子,往山林腹地中运去。
沈无璟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跟前。
山洞数十米高,恍若直接将整座山掏空了。洞中流水涌动,深不见底,不知奔向何方。
水汽弥漫,而往里光线全无,黑森森的散发着寒气。
“公子。”
“船修好了?”
“嗯。”沈无璟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水面晦暗难辨。
他声音又几分缥缈:“那就去看看吧。”
“是!”
“叫白鸣来木屋。”说罢,沈无璟离开。
若与之前对比,几座山之间的谷地仿佛被刀具打磨了一般。数万平米的地,流水潺潺,屋檐斗转。亭台楼阁百步成景。
但若细看,其中最瞩目的,要数山洞旁的开阔地上并排的木船,以及其不足百米处藏在山后堪比小山高的木楼。
“小主子。”
白鸣,沈无璟外祖家管南边漕运的大管家,如今被老爷子送来助他一臂之力。
“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若不算白家的欠条,还有三百二十一两。”白鸣双手抱在身前,很是恭敬。
不过说实话,自从他被姥爷捡回去。跟了他三四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管理几百两银子。
沈无璟抬手扶额。
“楼里的佣金,可有算上?”
“算了,但还缺。”
小主子原来的店铺尽数被那老不死的送人情送给了朝廷,不然就被留在手里悄悄霍霍。
他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也就罢了,还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又要养活这么多的手下,光是他们带过来的那点白银怎么够。
这是那贪官趁机发难,他们老主子的铺子也受到威胁,甚至连原来他手头管着的漕运都被丢了去。
所以公子的外家即便是有心帮忙,但也没有多少余力能帮。不然,谈何让小主子缩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之间。
老忠仆白鸣很是为自己小主子抱不平。
“那些产业如何了?”沈无璟捏着眉心,眸色难掩疲倦。
“尽数置办了,虽有阻挠,但还算成功。”
“只不过,回本儿可能有些时日。”
“行,辛苦白叔了。”沈无璟以手撑头,剑眉蹙紧。
本以为很快就能将叶白柚的人情给还了,但如今这楼里入不敷出,他全身除了那块玉佩就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如何还得?
小白站在自己早已换成了普通松木的架子上磨爪子,双眼盯着沈无璟看了又看。
沈无璟一顿,眼神落在了它的身上。唇轻启,声音幽幽:“你以身抵债,如何?”
小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能感知到沈无璟的情绪。
它惊慌地扑棱着,一下子飞出了门。
将将走到门口的沈大、沈二险些被鸟扇了巴掌。
“公子要以身抵债?”说完沈二立马打嘴巴,“呸呸呸,以身相许还差不多!”
“以身相许也好啊,至少不会操劳得吃不下饭。”沈大看着自己拎着的食盒。
公子从小吃的穿的哪点儿不好,在叶公子家里的时候看他吃得那些东西,他们还觉得委屈了他。
可是如今端着这厨娘精心做出来的饭食,想到他每次就吃小半碗的样子……
这……
哎!
还不如跟了叶公子呢。好歹不会吃不下饭不是。
“在门口干嘛?”朦胧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两个汉子脸色一僵,走了进去。
屋子里,布局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个凳子,外加床、衣柜和鸟架子。空空荡荡的。
而原本那些紫檀木、紫砂壶的珍惜玩意儿全让他们拿去给四处当了。
从小跟着他的人每次进来看着,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沈大:“公子,朝食。”
沈无璟摆摆手。“你们自己吃。”
轩然霞举的世家公子窝在山里,生活再差,按理说该是比在叶白柚家吃得好上几倍。但沈无璟如今这瘦了不知多少的样子,倒是让他们兄弟愈发愧疚。
沈大劝慰:“公子,吃点吧。”
“不吃。”
沈大垂头,恭敬道:“主子是否在为叶公子的事儿发愁?”
沈无璟掀开眼皮,眸光落在两人头顶。“是又怎么样?”
身前的威压愈重,沈大当即跪下,言辞恳切。“公子,如今楼里重归于秩序,各产业也有专人看顾。倒不如主子暂且去外面散散心。”
“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沈无璟嗤笑,眸色一变,整个人阴沉无比:
“外面?外面又能去哪儿?”
缩头缩尾的,跟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沈大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既然公子欠了叶公子一条命,与其每日想着如何筹集重礼,倒不如现在下山去。”
“据我所知,叶公子一个哥儿住。安不安全倒不说,家中一应事务,无人帮衬。”
沈二听他哥的话,忙点头:“就是就是,没钱咱们可以出力啊!”
“现在村子里人多眼杂,我一个男子跑到他哥儿家中。怎么,想逼死他?”沈无璟敛眉,心中却不断思考着这事儿。
脑子抽疼,他猛地闭眼。
沈大用手肘推了一下沈二。这次兄弟两倒是心有灵犀:“公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叶哥儿二十了还没相公,大泉村无人敢娶!”
“倒不如……”
“您!”
沈无璟缓缓睁开双眼,已然恢复常态。“滚,净出些馊主意!”
也不看人愿不愿意。
他没将这话放在心里,此后几天,却又突然收到了他外祖给写的信。
信上直言:未曾想孙儿还有救命恩人。既如此,外祖我也正好去帮你相看相看。
老人家现在已经退居幕后,白家的事儿一应由沈无璟那几个舅舅看顾。这会儿看信中内容,老爷子是真要来这边。
沈无璟眼睛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
楼中会医的沈十二过来,给沈无璟看医摸脉。
“怎么了这是?”十几个汉子纷纷围在屋子里,粗犷的脸上带着担忧。
论年纪,公子都比他们小。
当初是夫人将他们捡回去,再让他们自己选择习武习医。以前看着沈无璟锦衣玉食,即便是从沈家出来也没如此之差。
这会儿,又是操劳,又是钻研的。还吃不下东西!
这么一大帮子的人,要不是公子让他们尽数钻研技法,专心做楼里的事儿,用得着……
“呜……”
“呜呜……”
“哭什么!吵到我了!”
说话的是沈十二,沈家护卫中唯一一个哥儿。年纪最小,但是第十二个被捡回来的,所以直接叫沈十二。
众汉子吸了吸鼻子。“十二呀,公子怎么样了?”
“死不了,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不吃饭,还熬夜,脑子成天地从早用到黑。早晚要猝死。开了药,他也不一定得吃。”
“那怎么办!”
“怎么办!沈大!”
“大哥,怎么办呀!”
沈大眼中闪着幽幽的光:“咳咳!”
“要不,咱这样……”
作者有话说:
众兄弟:“大哥,怎么办啊!”
沈大充分掌握沈无璟的阴险:“这样……这样……再这样……”
沈少爷:“所以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