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要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疼痛和缺氧让她的呼吸开始迟缓,大脑一阵阵地发痛,伊芙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昏了过去。
周围的僵尸扒拉了会废墟,但实在是够不到底下的伊芙,它们坚持了几分钟,决定放弃,纷纷扭头走了。
但须臾,一道亮光忽然绽放。
有什么在伊芙的胸膛发光,一颗璀璨的心形石头渐渐自伊芙的袍子底下浮起,它散发出的红光逐渐包裹住伊芙的身体,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神奇的是,等红光散去,伊芙的身影也消失了。
尸室重新归于黑暗。
伊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银色的房间内。
她刚醒来,脑袋还沉甸甸的,视野里有一片模糊的黑色,像是有什么罩在头顶,伊芙下意识地仰起头,那片阴影却像是有意识一般迅速后退,躲入一片金属色的帷帘后。
伊芙盯着微微晃动的帷帘看了会,才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语气熟稔,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对面没有声音,但伊芙一脸气定神闲,像是笃定自己能得到回答一样,果然不消片刻,帷帘后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这里的光太强了,”那声音还带了一丝稚气,难辨男女,“我怕刺到你的眼睛。”
所以ta就一直帮自己挡光?
伊芙现在七岁多,从声音来听,帷帘后的人比她大不了多少,她却摆出一副大姐头的气派,教训ta道:“下一次直接把我叫醒就好。”
那声音没有回答她,停顿了几秒,转了个话题。
“伊芙,”ta低低道,“你身上又有很多伤。”
伊芙原本在整理袍子,闻言手一顿。
“你看了我的伤口?”她淡淡道。
对面尽管没有发声,却很明显能感到呼吸一紧。
“对不起……”ta轻轻道,“因为你在流血。”
ta所在的这个房间通常受到严加看管,除了被称为“博士”的工作人员外几乎见不到其他人。
但有一天,伊芙却忽然出现在房间里。
她出现的时候毫无预警,ta原本在闭目休息,只听帷帘外传来“嘭!”的一击重响,等悄悄掀起帘子,却发现外面的地板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小女孩和ta年纪差不多大,一头浓密的红发几乎盖住了全部脸庞,手臂、身体正潺潺流着和头发一样鲜红的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咬痕,触目惊心。
ta还是第一次看到同年龄段的人,又是惊奇又是害怕,女孩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几乎洒满了小半块地板,ta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却已经自己醒了过来。
这便是ta和伊芙的第一次相遇。
ta还沉浸在回忆里,冷不丁抬起头,却发现帷帘上隐隐映出一个人形——伊芙走了过来。
“……别过来!”
ta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慌张,伊芙的脚步一顿,慢慢道:“干什么?你怕我?”
如果ta能看到伊芙的表情,就会发现小女孩满脸的沉色,目光灼灼凝在帷帘上,几乎要戳出个洞来。
ta稳了下心绪,才道:“不……我刚做过手术,博士说尽量不要和外界接触。”
伊芙:“真的?”
ta停顿了下:“是的。”
不,其实是谎言。
做过手术不假,但博士并没有说不可以和外界接触。
——ta是怕自己现在的模样吓到伊芙。
ta的口鼻,胸腔,包括四肢都连接着数道导管,身上所能看到的皮肤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针孔,只一眼就叫人作呕。
这一次博士不知道给ta注射了什么,身体所起的反应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ta每晚都无法入睡,稍微吃一点东西就全部吐出来,仿佛胃根本就不能承担似的,全身泛着火烧一般的疼痛,ta几乎把所有能够到的皮肤都挠出了血,却依旧无法平息哪怕是半点的痛意。
但最令ta慌张的却不是这些。
——ta的身体开始腐烂,手长出尖长的指尖,如同某种未开化的野兽。
有一次,ta只不过是翻了个身,就看到几缕头发躺在枕头上,带着苍老的灰白,似乎是刚掉下来的。
房间里没有镜子,ta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可能……已经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一个怪物了。
“好吧,”伊芙的声音又把ta的思绪拉了回来,帷帘前的人影一矮——她似乎坐了下来,“那就不过来了。”
但心底还是有些介意的,她像是毫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都来了三四次了,从来没见过你长什么样子。”
ta的呼吸一滞,连忙道:“我……我现在状态不太好,等稍微好转一点了,你再来看看我吧。”
伊芙在帷帘后发出不屑的声音:“你上一次也这么说。”
ta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惴惴不安地陷入沉默。
幸好伊芙注意力向来跳得很快,她懒懒往地上一躺,呈“大”字型趴开,拖长语调:“好痛啊,它们下口也太狠了——”
ta一愣:“它们?那些怪兽吗?”
ta知道伊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她说过,她们世界存在着某种不老不死的怪兽,那些怪兽以人为食,伊芙每一次过来,都是为了逃避怪兽的追捕。
但ta不知道,伊芙口中的怪兽指的就是僵尸。
在伊芙的世界,死灵女巫是一种如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存在,她自然不会将实情告诉ta,甚至还小小美化了下,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地位。
当然,她毫不在意地想着,她的确是受害者嘛。
“对的,”她往前蹭了两步,手臂上的血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鲜艳痕迹,“玛丽——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老女人,她们想弄明白我到底去了哪里,就恐吓我,想把我关进尸……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怎么可以这样,”ta忧心道,“那下次你就直接告诉她们实话吧,我不介意的。”
伊芙却突然翻身坐起。
“不行,”她的语调陡然下沉,紧紧盯着银色帷帘后的人影,“如果她们找到你,一定会杀了你。”
ta说:“没事,她们做不到……”
“怎么可能做不到?!”伊芙突然提高声音,“你不要小看那群女人!她们……我入塔才一年,同一批的学徒就只剩下我一个——全部都被她们害死了!一个都没有放过!”
“在她们眼里,”她低低道,“人命不是命。”
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帷帘后陷入沉默。
伊芙不管ta,兀自道:“她们不会空间魔法,应该过不来,所以现在你还不用担心,但是,”她用力咬了下那两个字,“万一哪天真的被她们找到了这里,无论她们怎么逼迫你,你一定要否认认识我,知道吗?”
她等了几秒,没得到回答,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知道吗?!”
“……好。”
隔了半响,低沉的回复才从帷帘后传来。
伊芙以为ta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安慰道:“没关系,我已经杀了玛丽,伊安可能要为此忙活一阵,应该一时半会管不到你。”
“但是,”ta却没有像伊芙料想的那样放下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那她不就来找你的麻烦了吗?”
伊芙耸耸肩。
“我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玛丽,”她说,“她既然有胆子挑衅我,自然要做好死的准备——这是我们塔的规矩。”
房间里莫名有些安静,伊芙并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气氛,在地上滚了滚,坐起身:“对了,我把东西带过来了。”
她费力地用伤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龙皮袋子,丢给对面:“喏。”
帷帘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ta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冰糖!”
“森林精灵出品的最优质的冰糖,”伊芙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骄矜,“两百金币才能买一袋,绝对比你吃过的所有冰糖都要好吃。”
“谢谢你,”ta小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帷帘后又传来点点响动,伊芙托着下巴,好奇问道:“这个冰糖真的那么有用吗?”
“……唔?”
“我是说止痛,”伊芙拍拍袖子,狐疑道,“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冰糖有止痛的功效?”
ta沉思了会,才说:“我不知道……只是我小时候如果摔跤了,我妈妈会给我一颗冰糖,说吃了就不会痛了。”
听到ta提到“妈妈”,伊芙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重新倒在地上,恹恹道:“原来如此。”
ta:“……?”
“我没有妈妈,”伊芙翻了个身子,□□叠在一起,一翘一翘的,“她好像生下我就跑掉了。”
她的语气轻松,像是丝毫不在意,但帷帘后的人闻言,咬冰糖的动作却一顿。
半响,ta小声道:“没关系,我的妈妈也死了。”
伊芙:“??”
她差点笑出声:“拜托,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ta似乎有些急了:“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
伊芙举起一只手,制止ta。
“算啦,”不知为何,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明亮得仿佛跌入了无尽星光,“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你不是说冰糖能止痛吗?给我颗吧,”她突然又跳了个话题,“我的胳膊痛死了。”
ta连忙道:“好。”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银色帷帘被撩了起来。
一只细白的手伸了出来,骨骼细腻,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一线银白反光,线条流畅地宛若金属打造一般——除却上面布满了大小针孔,几乎像个蜂巢,令人看了一眼就感到反胃。
简直像怕光一般,ta飞快推出三四颗冰糖,手立刻就缩了回去。
但在退回去的时候,由于动作慌乱,ta的衣袖往下滑了点,露出小半截手臂。
伊芙的眼里便映入一道黑色刺青,她疑惑地眨眨眼。
“……7?”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伊芙的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