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待要答来,朱至与之对视道:“想清楚再答。”
直把魏知那欲脱口而出的答案吓得咽了回去。
朱至好心提醒道:“若是你说的跟账本上登记的对不上,你也是为一方父母官的人,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再特意告诉你吧!”
此话引得魏知抬头打量起朱至,哪怕知晓此举实属失礼,他是想从朱至的表情中看出朱至的打算。
无奈朱至坦然相对,明亮的眼眸根本看不出她有何算计。
魏知心下有些不安,可又觉得不对,一个孩子,黄毛丫头,她能怎么样?
看看跟在她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的将军,要不是她撑不起,至于让人跟着她一道给她撑场子?
“郡主有话不妨直说。”魏知马上犀利接话。
“我说得还不够直接吗?”朱至不得不反省自身了,她这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竟然让人听不懂?
魏知赶紧改口道:“郡主要查我们这一年的税收吗?”
朱至摇头道:“错了,我现在只是要查你这个乌撒知府在任一年的账目,不限于税收。你能说几样?”
“郡主为何要查?”魏知再问,朱至冷笑道:“没有为何。我想,我可以查吗?”
嚣张吧!谁也没有想到朱至竟然敢说出这么嚣张的话,连个理由竟然都不给!
想要说不字,谁给他们的胆子说不呢?
他们是刚刚归附大明的官绅,本来他们就在考察期,但凡碰上不好说话的人,干脆利落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朱至不过是查查各府的账本罢了,谁敢说半个不字?
“怎么那么多话?你是诚心归顺吗?还是打着归顺之名,心里不定打了什么歪主意?”凉国公耐性一
向不好,魏知这么一个人也太不像样,按他的性子,换成他被人那么问,早一刀解决了人,留着他啰啰嗦嗦?
说话的功夫,凉国公上前将刀抽出,架在魏知的身上,冷声警告道:“大明的郡主亲自问你们话,你们只需一五一十的回答。谁要是再敢追问不休,我先砍了你们。”
魏知瞅见凉国公目露凶光,诚如他所言,他是真敢砍的啊!
“听明白了吗?”凉国公凑近魏知直问,魏知看着近在咫尺的刀,敢说半个不字吗?
“听,听明白了。”魏知结巴地回答。
凉国公满意了!终于是收回了刀,骄傲地跟朱至对视一眼,关键时候就得他出面镇场子吧。
朱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虽说一开始就算到凉国公出面是最好震慑的那个人,凉国公也是瞧不得旁人对她追问不休,半分不配合,才会着急出面。
“说。”凉国公都出面了,更得继续,魏知不是说知道了吗?那就赶紧回答朱至刚刚的问题。
魏知敢跟朱至呛声,确实就是打从心里不把朱至当回事,饶是凉国公和西平侯就在朱至左右,明摆着要给朱至撑腰,在他看来这就是做做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这两位愿意听朱至的话。
现实却在他脸上狠狠抽下一记耳光。
此刻面对凉国公亲自出面,厉声喝斥让他非回答朱至不可,一时间魏知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啊!
“郡主,郡主所问,所问……”魏知结结巴巴的想问起朱至问的问题,不时的瞅了朱至一眼,也是慌乱之下都想不清朱至都问了什么了。
“就你这样也能当知府?我蓝玉一向不记事也不至地连一个问题都记不住。”凉国公一看魏知的样儿,那叫一个不满,就这样的官也能当知府,怎么想的啊!
“若非如此,元岂能亡,今日的天下怎么能是大明的?”西平侯在一旁帮腔,冷嘲热讽一番。
魏知的脸立时变成了猪肝脸,可却有苦难言。
“依我看,一个不老实,连一点事都记不住的人,不用跟他废话了,这么一个人不能用,让他走人吧。”凉国公得了西平侯的帮腔,本着为大明着想的念头,极是认为当把魏知这样一个官赶走,免得留下他将来祸害百姓,乱大明。
“舅公莫急,用人也罢,不用人也好,总得让人心服口服。切忌以一人之喜好而定之。云南之地刚归大明,须得让云南的百姓们知道,大明用人,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只问此人是否有一颗济世救民之心,安抚百姓之能。”朱至赶紧安抚凉国公,不希望他太急,缓一缓,查问清楚再说。
凉国公是个痛快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素来不乐意管那乱七八糟的事,太麻烦了。
眼下被朱至拉来,他是想干脆利落把人解决掉的,无奈朱至不同意。
“行,那你问,哪个留,哪个不留,他们要是再不配合好好答话,我把人拖出去打一顿,打老实了再问。”凉国公才不管那许多,放话的同时扫过一旁的人,无声告诫。
朱至默默竖起大拇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呢。
“诸位都听见了?”朱至配合再问,“我能救诸位一回,可诸位一直不配合,我可就不救了。”
魏知作为一个出头鸟,尤其能感受到朱至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赶紧抢道:“听见了,听见了!”
“好。我再给你一机会。自你当上知府,这一年到头收过百姓几回税,从实答来。”朱至指着属于他的那口箱子,无声提醒着他,他就算想说假话,其中的账册记录得一清二楚。
“十,十回。”魏知结巴答出,朱至尚未反应过来,凉国公已经尖着声喊了出来,“十回?你什么人啊,收十回的税,老百姓还能过日子吗?”
朱至其实想说,比起这收十回
的税,凉国公喜欢强买人的田和地,更是要断人活路,他做下的事不比巧立名目征税的人好到哪儿去。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朱至就不拆凉国公的台了。
“给我看看他都用什么名目收的税。”凉国公急得抢过账本看,朱至反而淡定地道:“无法是加收军需。毕竟要跟大明打仗了,要是没有军响,仗怎么打?”
凉国公正好翻着账本看起来,诚如朱至所言,都是以征收军响为名。
“你们可真够狠的啊!”十回都是征收军响,老百姓哪来那么多的钱交?凉国公感叹无比,指着魏知大有砍人的意思。
魏知吓得一个激灵,此时哪里还有刚刚跟朱至吵架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满头冷汗地解释道:“国公爷,郡主容禀,这不是在下所为,实在是上面下了命令,我们不敢不从。”
凉国公真就准备砍人了啊,朱至适时轻咳一声,凉国公无奈乖乖收刀。
“整个云南都是如此,若郡主和国公爷不信,一查账本即知。”魏知生怕凉国公听不进话,再要一言不合,又要将刀与他落下。魏知不想死!
“郡主,国公爷明查,我们确实是被逼的,并非我等有意苛责百姓,以令百姓难以生存。”有了魏知开口,剩下的人都赶紧表态,证明他们都是一般无二,都是被逼得一再向百姓征税,可这些征收得来的钱,全都上交了。
有人赶紧补充一点,连忙道:“而且这些钱全都上交梁王了,并非我们留用。”
“所以,我应该夸你们尽忠职守?”后面这话听来引得朱至不舒服,怎么着?他们还想把这些钱留着自己用?
“在下并非此意,并非此意。”听出朱至话里的不善,那人赶紧解释。
“我再问你们,这一年来你们都一道以征收军响为名,收了十次的税?”朱至一个看过账本的人,岂是别人说什么就能忽悠过去的?
话,他们如今有了一个开头的人,抢着附和,一心要将过错推到一个死人头上,其过程都想抹去。莫不是觉得随着云南乱上一回,他们做下的事就没有人能查得出来?
随朱至一问落下,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凉国公不傻,马上从中品出别样的意味。
“郡主问你们话,都成哑巴了?”凉国公是不满的,一个个不吱声算是怎么回事?朱至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
“是,是。”有人赶紧回应,生怕慢了一步引起凉国公不满,立即掉了脑袋。
朱至冷哼一声道:“你们自己的账本自己没有看过的吗?”
面对朱至此问,不少人脸都僵了。
“你们没有看过,我却看过,而且你们的账本不仅是一本,或者,我该请你们辖下的百姓过来一趟,让他们给你们说说,单就这一年,你们用了多少名目收税?军需,建行宫,梁王寿辰,亏你们喊得出来。”朱至走了下来,随手抄起箱中的账本即砸向跪下的人。
朱至数出一个个名目来时,底下的人都不由一缩,翻旧账,怎么朱至能来跟他们翻旧账呢?
“怎么?要我一个个点名吗?”朱至账本都砸过去了,这里头有多少贪官,有多少好官,朱至有数着。
“郡主,这都是从前的事了,难道郡主要为了以前的事不依不饶,置我等于死地?”眼看朱至咄咄逼人,终于是有人问出心中疑惑了,朱至要翻旧账是想让他们死吗?
“难道大明接受尔等的归附,就不能了解了解,尔等曾经是什么样的官?再决定将来要不要任尔等为官?”朱至查账见人,为的就是这一条,这事别管闹到谁的面前去,谁也休想能指摘朱至半分。
问出问题的人这回无话可说了,他们归附未必不是想再继续当官,但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不成了。
“尔等莫不是以为尔等
的账本天衣无缝,谁也瞧不出端倪来?召尔等过来,这是给尔等最后的机会,若尔等事事如实招来,未必不能给尔等一个机会。
“可是,尔等在我面前摆架子,装清高,怎么?当过元朝的官很是了不起?但凡你们真了不起,云南大明也攻不下不是吗?”
朱至对这群人不屑之极,若是他们能为元而殉国,她都会敬他们三分。
偏一个个当着元朝的官,一味想着配合残元的势力如何剥削百姓,压榨百姓。见势不妥,立刻在第一时间投降归顺。
元朝就是用了这样一些官,才会让天下分崩离析,以叫大明有了可乘之机。
以史为鉴,这些官还能让他们继续当下去?让他们继续祸害大明的百姓?
“这份名单上的人,即刻将他们关入大牢。”朱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下的正是不留的官员。
那位书生赶紧上前来接过,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第一个就是魏知。
魏知软瘫在地,呆呆望着前方,面如死灰,再也不敢吱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而朱至名单上的人,都是方才连连附和魏知的人,若非同道之人,怎么可能那么了解其中的弯弯道道。
“你,你不过是小小的郡主,有何资格决定我们的去留?更将我们关入牢狱?”饶是事至于此,不情不愿的人大有人在。一个驴脸男人站了起来,直问朱至是谁给她的权利。
万河在这个时候捧着圣旨出面,代为答道:“自然是大明皇帝陛下。”
朱至在贵州把事情办得那叫一个好,好得让某个当爷爷的觉得,云南若是归于大明,也该好好清理。与其另派人前来审查这些官员,倒不如让朱至来。
正好,朱至年纪摆在那儿,谁都不会把朱至放在眼里,也就给了朱至机会,可以好好地将云南上下的情况摸个清楚。至于什么时候朱至才亮出这份职责,好说,由朱至决定就是。
饶是凉国公和西平侯也惊着了,朱元璋什么时候给朱至送的诏书,他们竟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对此,朱至暂时没有解释的意思,以后,以后再说。
“要看看我有资格留取官员的诏书吗?”朱至好心问上一句。这回再也没有人敢答。
但凡朱至不是有朱元璋的诏书在手,岂敢如此嚣张。
他们防了所有人,却从来没有防过一个孩子,更料不到朱元璋会把云南官员的留用交由一个孩子决定。
“尔等犯下的错,我这里也有一本账,你们莫不是以为昨天我要你们的账本,我才开始查?
“从攻下云南开始,我已经派人查访云南各地的百姓,就算没有这些账本,我也知道你们在百姓口中的评价如何。”
朱至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他们以为她的准备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却不知他们早就在朱至的观察范围。
“为官不仁,借朝廷之名苛责于百姓,你们这些官当得实在了不起。所以,我要将你们关入大牢。”朱至想到明查暗访得来的结果。
云南的这些当官的竟然没有几个好东西,个个鱼肉百姓,横征暴敛。云南百姓这些年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苦。
接二连三的造反都没能成,他们早盼着大明的军队快点到来,好将他们救离苦海。
“郡主既知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官,为何不为民除害?”这时候底下的人里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圆脸男人抬头相问。
“大明朝既得云南,当以百姓为重,更应该为百姓除害。他们这些当官的,一年年的剥削百姓,以至民不聊生,杀他们是为平民愤。”圆脸男人激愤地控诉这些当官的恶行,更希望朱至可以杀了他们。
朱至于此时问:“那你说说,你对他们罪行所知几何?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该杀?
以至于,你对我将他们关入牢狱依然不满?你不明白关入大牢意味着什么?”
杀人,朱至并没有这份打算。查查这些人的作为,他们确实有借朝廷之名敛财,但那是元之前的事,如今大明刚入云南,若是把这整个云南的官杀得七七八八,未必不会让云南的人觉得大明过于残暴,杀人如麻。
“闻大明皇帝陛下最恨贪官污吏,如今看来却是不然?郡主不是已经查到他们横征暴赋的证据了吗?更有云南百姓为证,难道郡主只是不让他们再为大明的官罢了,不打算为民出气?”圆脸男人面对朱至的质问,拧紧眉头透出不满,如何也是想不到竟然听到如此处置。
“还有家产充公,皆还于百姓。”朱至能让这些人拿着剥削百姓得来的钱跑了?
可是,吓唬人可以,真让朱至拿主意杀那么多的人,朱元璋并没有给朱至杀生大权。
“郡主,难道他们鱼肉百姓不该死吗?”可是圆脸百姓并不满足于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