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自己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若是……若能够重来,她便不会眼睁睁看着郑卿死去无能为力,不会认识郑亦,她的宇儿和哥哥都不会离她而去。
一切的一切是自己一手促成,是她将自己推入无尽深渊,从此悲恻。
记得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隆冬。
她被贬入冷宫,衣衫单薄,内务府克扣发下来的棉被、炭火等过冬必须之物,最后到她手上的仅仅一床薄被,一些零碎的炭火,从小伴她长大的碧云到处求人帮忙,无人愿意帮她们这对落魄的主仆。
碧云无计可施,只好去偷棉花和炭火,一个内务府当差的宫女发现,叫来人把碧云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仍然不撒手,嘴里喃喃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她冒着刻骨的寒风去找碧云,在内务府殿外找到了碧云。
丫头浑身是血,面色灰白,蜷缩着瘦弱的身子,伤痕累累,脓水冷得结痂,身上落了一层薄雪。
她瞬间泪崩,扑上去抱起她,哭喊尖叫,撕心裂肺:“碧云,碧云,你醒醒,你醒醒。你个傻丫头,怎么不懂得好好保护自己。我不冷,我不冷。你快醒醒。”
天地间白雪皑皑,只闻下她悲恻的声音,鹅毛般的大雪絮絮落下,覆盖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碧云悠悠转醒,青肿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炙热的鲜血沿着嘴角淌到她手心,烧灼着她,她松开手把火炭和棉花露出来。
“小姐,你看,碧云给你弄来了,小姐不会受冻了……”
碧云咳出一口血,染红她胸前的衣襟,大片大片渲染,仿佛地狱妖娆邪魅的曼陀罗花。
碧云抬起手要给她擦掉血迹,喃喃道:“小姐快、快松开奴婢、奴婢浑身都是、血,很脏、的……小姐你、你最爱干净了,怎么能被、血给脏了、衣衫呢。”
“不要说了,我扶你回去。”
她哽咽着,满脸都是泪水,淌进嘴里,苦涩味道蔓延五脏六腑。
“碧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小姐快回去吧。等奴婢死了,会有人把奴婢扔去……乱,乱葬岗的。”
“我不会丢下你的。”她无比坚定地抱着碧云。
丫头饿得骨瘦如柴,身子轻,背在肩上并无多重,这使她愈加心酸。
背着碧云回到冷宫,盖好被子,生了炉火,碧云的伤口化脓,脓水腥臭,必需要药物医治。她左思右想,宫中唯一能帮到她们的唯有皇后。
她清理了血迹,换一身得体的衣服,围上薄披风。
沿着宫墙走,长长的宫道只有一个人孤独落寂的身影,蹒跚而行,秀发上、肩头落了雪,脸颊冻得通红。
她将双手大力搓一搓,热乎后捂住面颊,失了知觉的脸颊顿时舒缓许多。
远远看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琉璃在门口倒炭灰。
琉璃与碧云是打小相识,琉璃十六岁那年被她爹娘卖进宫中,碧云而后也被买入丞相府,看在从小相识的情分,琉璃或许会帮一把碧云。
想到此,她急忙大步跑过去,一边唤着:“琉璃,琉璃。”
琉璃闻声望去,只见来人一双眼睛红肿,清秀的面庞冻得皲裂,憔悴落魄,昔日风采不再。
琉璃一怔,犹疑不定,喊了一声,“洛妃?”
她听后呆住,半响,苦笑道:“如今我是冷宫罪妃。”这宫中只有琉璃还叫她洛妃。
宫女见到她都会指指点点,“你看,她就是皇上骂作****的冷宫罪妃。”
琉璃瞧她神情,眼眶一红。
想说些安慰的话什么不知从何开口,洛妃的遭遇不是能够安慰的,便问,“碧云可好?”
听见碧云二字,她不由得落了泪。
吸了吸鼻子,语调带着颤音:“内务府发下来的棉被极薄,炭火极少,碧云为了让我不受冻,去偷棉花,被内务府的人发现了,打得浑身是血。我想求皇后可否给我一些金创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碧云……求求你。”
她双膝骤软,几欲想跪下来。只要能够救下碧云,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碧云竟……”琉璃哽咽,这宫中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丞相府朝夕间倒台,皇子郑宇夭折,皇妃被废打入冷宫。
眨眼间,就变了个样……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洛妃,我这就去禀告皇后,就算你不说,看在碧云与我感情上,我也会的。”琉璃扶着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她。
她坐在门槛上,埋首膝间,全身不断颤抖。
实在太冷了,她的脸像结成冰,眼泪成了冰珠子,浑身上下无不是冷的。
好在等不久,琉璃手里拿着一个装得满满的袋子出来,“这袋子里头是煤炭。”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这是破伤风药,每日换一次,不要感染到伤口。”
“多谢。”
雪中送炭的恩情她无以言表,只得一声多谢。
琉璃把袋子递给她,无意碰到她的手,僵冷红肿,丝毫不见原先的纤细雪白,心下又是一阵酸涩。“你得了冻疮!快快回去生炭火,夜里睡觉痒得抓狂。你走吧,保重。”
她笑着颔首,转身蹒跚离去。
目送她离去,琉璃抹掉眼泪,关上了慈宁宫大门。
富贵荣辱不过朝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