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胭珞知道他是容王郑筠,在宫中,只有他的步伐永远那样挺拔,像棵苍竹,傲然而立。郑亦登基不多时,他便主动请旨回封地,帝准。
翟衣精致华美,镇丝藏青地上织出金、红、黄、蓝、白五彩翟鸟纹,镶边用苏绣绣出龙纹。她穿上了皇后的翟衣,可是以一位后妃的身份,恐怕,不日她便会沦为京华上下的笑柄。
她回到宫中,随侍女官禀报道:“洛妃娘娘,傅雪受封正一品淑妃。”
庄胭珞缄默。
女官替她抱不平,愤愤道:“明明娘娘您是太子良娣,皇上竟封您为正二品妃,傅姑娘当初在魏王府连个侍妾都算不上,凭什么一入宫就受封为淑妃!”
“傅雪怀了龙嗣。”她很累。
“可娘娘您刚诞下嫡皇子……”
再说什么,庄胭珞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想好好照顾宇儿,看她长大成人,她此生已没有什么奢望了。什么名利啊荣华的,她觉得都不重要了。
傅雪却不肯放过她。
甚至狠心残害龙嗣,只为嫁祸于她。
没有人相信她,她被贬婕妤,祸不单行,庄家倒台、皇子夭折、皇妃打入冷宫……步步紧凑,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他们早已计划好了如何摧毁她。
再想起容王,仅数面之缘,她发现自己甚至记不得他的容貌。
他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固执得可爱的小皇子,是否长成英俊儿郎,一定是的,不若京华又怎会又如此多的韶龄少女趋之若鹜。
但容王似乎不近女色,在少女们刚想表达心意时昭告天下,来者皆拒,问及为何,他淡然答:我只寻我所爱。
他,只寻他所爱。试问朝中哪位王爷敢说出这一番话,人人莫不是想取位权相之女,拉拢朝中某位大臣的鼎力相助。
容王背后有皇后,皇后身后有庄家。
名义上郑筠是她的表哥,她却从未喊过他一声表哥。
庄胭珞怅然地叹了口气,打量着眼前这位‘表哥’郑筠,突然发现,郑筠其实也没怎么变,还是一如既往地笨,竟然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
在她这一世,他为何这么着急粉墨登场?是为了弥补前世留下的遗憾?那么也没有遗憾了,这一世,他的容颜已经清晰印刻在庄胭珞的脑海中。
郑筠被看得莫名其妙,不悦地皱了皱挺秀长眉,“怎么,连名字也不能说?放心,我不会随意不请自来的。”
庄胭珞哭笑不得,表哥啊表哥,你连你表妹是男是女、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干脆还是拿块豆腐拍死自个儿算了。
她纠结着该不该告诉他,她叫庄胭珞,是个女的。庄胭珞哆嗦了下,不不不,还是算了吧,等下他被吓死在这里怎么办,她怎么把他拖回去还是个难题。
“燕支,我姓庄名燕支。”
庄胭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反正他那么笨,也不会识破她的。
“庄?”郑筠怔了怔,“哪个庄?”
庄胭珞白了他一眼,“庄丞相的庄,庄昭是我哥。”这次她可没说谎。
郑筠迷惑问:“庄丞相有两个儿子吗?”
“……”
庄胭珞表示不想跟郑筠说话。
***
天幕漆黑,月色无垠,忙碌整日的京华伴着夜色隐去繁花似锦,万籁俱寂,长街上空旷得只剩无尽深谙和刺骨奇冷的大风。
呼呼的夜风卷起衣角,一匹快马在离丞相府不远处勒马停下。
庄胭珞接过郑筠的手从马背上翻下身,理了理自己的长袍,正待告别。
郑筠突然问:“可要我陪同你?”
郑筠怕丞相大人有门禁,过了某刻不许入家门,她一个人在门外吹冷风。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陪什么陪啊,你也快点回去吧。”庄胭珞挥手,若有门禁,也是她立的门禁,父亲和哥哥逾时未归不得入门才是。
郑筠点点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似乎是要亲眼看着她入门才放心,漆黑的瞳仁执着暗潜。
心知劝不动他,庄胭珞吐出一口气,柔声说:“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郑筠点头,依旧未动。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庄胭珞无奈笑了笑,“我真的走了。”说罢,转身大步往府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