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丽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昏睡了几次,每次醒来都会询问木桃的下落。冯姬偷偷告诉她,木桃已被押送回宫,关在了别处,暂无性命之忧。殊丽稍微安心,又问道:“庞诺儿呢,可回京了?”冯姬点点头,“被庞家人带回去了,等候发落。”这下,殊丽彻底安心了,她躺在龙床边的软塌上,蒙住被子,不再理会任何事,只想好好补一觉,等醒来再言其他。不知睡了多久,等知晓身边站着一个人时,已是日落黄昏。身上毯子被人从脚边掀开,一声细细的链条声传来,殊丽惊坐起来,发现陈述白正在她的右脚上鼓弄着什么。“陛下?”殊丽试图退开,却被一道“力量”拽扯住,掀开毯子一看,瞧见右脚脚踝的金镯上多了一条锁链。耳畔传来男人难辨情绪的声音:“不要试图解开,只会伤了自己。”殊丽知道落回他手里不会有好下场,却没想到他试图用一条锁链限制她的自由。“陛下要将我囚禁于此?”陈述白抬眼,也是近几日里第一次细细打量她,“不是囚于此,而是密室里。”说着,他转动一下龙床的床柱,一面墙壁徒然转动,呈现出了墙后面的另一间卧房,确切地说,是他口中的密室。殊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陈述白抱了进去。密室与普通的客房没什么区别,只是床略大了些,上面铺着一张雪白的绒毯,绒毯上还撒满月季花瓣。将人轻轻放在上面,陈述白拿起链条的另一端,扣在了床柱上,“这链条是用来制作金丝软甲的,刀剑无法劈断,别试图挣扎,容易伤手。”他语气缓慢温和,甚至不像在与她置气,却听得殊丽毛骨悚然,“陛下,你不能因为我,成为昏君,朝臣们知道后,会腹诽你的。”她不想余生都被枷锁束缚,比囚雀还不自由。“那你为何要逃呢?背叛朕之前没有想过后果吗?”陈述白坐在床沿,一下下抚着她光嫩的脸蛋,指腹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怀了龙种让你难以接受?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要他?”殊丽不知该怎么解释。“可朕想要,他是朕的长子,会跟朕长得很像吧。”他目光直愣,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对她下达皇命,“把他生下来,咱们一起抚养他长大。”殊丽被他的样子吓到,试着捧起他的脸,“陛下,你别这样,我害怕。”难怪回程的路上阴郁翳翳,是在谋划怎么囚禁她吧……陈述白覆上她手背,紧紧抓住她的双手,眼底变得冷窒,“现在害怕,逃时怎么不害怕?你当朕是傻子吗?”他丢开她的手,起身理了理龙袍,“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间屋子待产,直到生下皇子,朕不会亏待你,但你若不老实,一味想逃,休怪朕拿木桃开刀。”殊丽哆嗦一下,觉得他没有说笑,“陛下曾答应我,不会拿我身边人做威胁。”陈述白露出一抹深意,“那是对殊丽的承诺,不是对姜以渔。”此刻的他,只能顺从,稍有顶撞,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殊丽忍着不适感,咬牙切齿道:“我会安心养胎。”“这就对了。”陈述白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眼底涌出前所未有的偏执,“可憎恨陈斯年,要朕如何替你出气?”平心而论,殊丽没有多憎厌那个男子,可眼下,不能逆着来,“凭陛下做主。”“他......可曾伤了你?”陈述白还是问出了口,却问得隐晦,面庞在灯火中忽明忽暗。殊丽摇摇头,“他没伤过我。”陈述白心里的大石落了一半,“那他也算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殊丽抬头时,男人已经消失在灯火中。转墙声传来,密室瞬间变得狭窄,她倒在白绒毯上,无力地捂住腹部。稍许,一名御医带着医女走进来,恭敬道:“微臣奉旨为贵人看诊。”还不适应这个称呼的殊丽有点反应不过来,寻常,御医和太医都称她为掌印姑姑。不想为难他们,于是主动伸出手,“麻烦了。”御医先在她手腕搭上一张薄帕,才探上脉搏,半晌后笑道:“贵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胎儿一切都好,定是个健康的孩子。”三个月的胎儿已在母体内成了型,正在茁壮成长着,哪怕不是被期待地来到世上,他/她也没有放弃自己。殊丽感慨又愧疚,颤着手轻抚着他/她。御医叮嘱几句后,带着医女离开,忙不失迭地去往御书房禀告殊丽和胎儿的情况。颠簸了一路,能听到母子平安,陈述白的脸色才算缓和过来,对冯连宽交代道:“从内廷选个得力的婆子。”话说一半,但冯连宽听得明白,躬身道:“老奴立即去办,不过......婆子们老眼昏花的,可要为贵人再选个心细的侍女?”资格老的宫嬷嬷有生产的经验,却不如年纪小一些的宫女会服侍人,出于对殊丽的照拂,冯连宽硬着头皮问了这句,只因那个叫木桃的丫头最为合适。陈述白冷睨一眼,“不会选个年纪不大的婆子?”“诶,老奴明白了。”冯连宽赶忙收势,一颠一颠跑出御书房,拉过冯姬道:“去跟煜王说,陛下拧不过这股劲儿,木桃的事暂且缓缓。”冯姬点点头,快步去往绮衣卫衙门。听完冯姬的禀告,煜王单手托腮很是烦躁,怎么说木桃名义上也是他的人,陛下怎能说扣下就扣下?一旁整理公文的元栩拍拍他手臂,“臣先回兵部了。”“元侍郎。”煜王叫住他,屏退了其余侍卫,“你可知陛下囚禁了殊丽?”元栩温笑,“是么?”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煜王狐疑起来,“你是知道的吧。”“那是陛下和殊丽的事,咱们不好置评。”“你不是殊丽的表哥么,难道一点儿不在乎她的处境?还有你那个弟弟元佑,去哪儿执行任务了?”像是人间蒸发,了无音尘,若不刻意提起,很多人都快忘了曾有这么一个人,桀骜不驯、恣睢无拘。可煜王记得,那人就是深夜中的火焰,炙热明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元栩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陛下的事、陛下的人,不是咱们该非议的,先告辞了。”说罢,他颔首示意,走出衙门大门,却在越过门侍后,压平了嘴角。作者有话说:狗子自己别扭呢,不会伤害丽丽的有宝宝说没逃几天就回来了,因为我想让狗子在丽丽面前一点点放下骄傲,变成裙子臣,做忠犬,放心啦,会虐狗子的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hello!、送人头小能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20瓶;漠北 10瓶;likek 3瓶;熙泽 2瓶;橙子几块钱呀、忘忧情碎、jojo、灬灬灬、jerry、浅唱风华 1瓶;第71章密室内, 殊丽试了一下锁链的长度,可容她在燕寝内随意走动,陈述白虽锁着她,却没有隐藏密室的开关, 但凡拧动拔步床的一根床柱, “墙门”就会打开, 只是再想迈下石阶沐浴日光就成了妄想。冯连宽带着一个老尚宫进来时,目光先落在她脚下的锁链上, 止不住暗叹,天子何苦为难一个不迷恋荣华富贵的女子呢。“这是郑尚宫, 前朝时服侍过不少妃嫔, 如今是贵人的使唤婆子, 贵人有什么吩咐,交代给她就成。”“有劳大总管。”殊丽回以温笑, 面上看不出愁苦, 但那双盈盈水眸没了往日的笑意。俏生生的一朵娇花见不到光, 早晚会枯萎, 天子该知道这个道理。冯连宽不好多嘴,宽慰殊丽几句就去御书房复命了。郑尚宫走上前,扶住殊丽, “贵人可要出去走走?”殊丽抬下右脚,“我如何出去?”“大总管给老奴留了钥匙。”郑尚宫弯腰为殊丽解锁, 复又将钥匙揣进袖管,跟看守宝贝疙瘩似的, “屋里太闷了, 透透气儿挺好, 外头冬日和煦, 正适合晒太阳,对胎儿有益。”肚子里的小家伙的确需要日照,殊丽没再懒惰,接过郑尚宫递来的厚厚裘衣披在肩上,慢悠悠走出殿门。见她出来,所有守在殿外的宫人齐齐屈膝跪安,令殊丽感到不适应。“你们别这样,我受不起。”宫人们还是坚持跪安,如今在他们看来,殊丽成为妃嫔指日可待,虽然他们并不觉得一时圣宠的妃嫔,会比御前的大红人吃香,但身份摆在那,还是会让很多看不清形势的宫女艳羡。郑尚宫搬来一把摇椅,放在殿门口,扶殊丽坐下,自己搬来一个杌子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讲起了皇宫内外的趣事。听她妙语连珠的,殊丽算是知道冯连宽为何选她来承侍了,眼前的婆子不只会照顾人,还会陪人解闷。“您是哪里人?”“扬州。”殊丽更为感激冯连宽的用心良苦,“我也是扬州人氏,可多年未曾回去过,早不记得家乡的样子了。”诗词说得妙“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1”,若是有幸回去赏赏月光该有多好。殊丽又一次看向家乡的方向,抚着小腹,气息愈发平静,如没了生气儿的琉璃摆件,日光一照,璀璨无比,月光一倾,柔色无边,可内里是空洞的,徒有其表。陈述白回来时,殊丽正坐在拔步床上刺绣,一双雪足半掩不掩地藏在裙摆下,没有套绫袜,露出粉白的脚趾,长直的青丝披散肩后,垂在白绒毯上,有种别样的凄楚之美,会让人生起病态的审美。花被彻底摧残前,最是妖昳诡美。陈述白慢慢走过去,直视低头绣花的女子,见她完全忽视了自己,也不生气,“今日可出去走动了?”听见动静,背对门口的郑尚宫转过身,跪地道:“贵人今日晒了一上午的日光。”陈述白还是看着殊丽问道:“可有按时用膳?”郑尚宫回道:“贵人胃口不错,还喝了牛乳。”“朕在问她,”陈述白坐在床边,抬下衣袂,“出去吧。”郑尚宫赶忙退了出去,将逼仄和压抑感留给了屋内的二人。余光瞥见密室的门被合上,殊丽动作一滞,复又穿针引线起来,很快绣好一朵凋落的月季,凋落的花仿若坠在了白绒毯上,像极了毯子上的新鲜月季瓣。陈述白拿过刺绣图,仔细瞧了瞧,意境很美,却不是他想看见的,“不打算理朕?”殊丽收敛起心绪,翘翘唇角,“陛下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