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身受重伤的秦真被刺了很多剑,在单薄的身躯上留下了数个血窟窿。她穿着与楚沉互换的白色外衫。鲜血把白衫染透了。秦真忽然想起了一些之前发生的画面,头疼欲裂,手上无力几乎提不动剑。就在此时,楚沉自夜色中踏风而来,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掌将那人打翻在地,沉声道:“楚华,你找死!”“楚、楚沉,你回来了。”秦真甚至昏沉,勉强睁眼看着楚沉,眼前出现了几道重影,“我……”她想起了一些三年前的事,又累又困。此时也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件事。楚沉温声道:“你累了就闭目歇息,剩下的交给我。”“好……好。”秦真撑不住了,缓缓闭上双眸,昏睡了过去。楚沉一手抱着她,一手接住她脱手而出的长剑,对上楚华以及一众黑衣人,只字不语,一剑就砍下了楚华提剑的那条胳膊。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待到楚华凄厉地痛呼,扯下衣袍抱住不断冒血的伤口的时候,楚沉已经将屋顶上几个黑衣人都一剑封喉。一时间,鲜血飞溅,一具具身躯砰砰倒地。深夜寂寂,杀机四起。老神医原本看着平日里被自己使唤着钓鱼、采药、熬汤做菜的年轻男子变成了另外一副完全没见过的摸样,顿了顿,还喊道:“血、血都溅我屋子上了,你看着点啊!”楚沉头也没回也应了一声:“好。”第66章 结局秦真这一次昏睡得格外久。久到神医给她施了三回针。楚沉招来随从把那些死了的、半死不活的黑衣人都带走, 把血迹都清理了,将整个茅屋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连神医种的那些花花草草、被踩坏了的屋顶都修了修。楚沉一直守在她床边,老神医熬好了药、人参汤, 端来什么他就亲手喂她喝下去。外界的一切,秦真都不知道。她做了好几个梦。梦里全是她和楚沉。那些她遗忘了的,三年前一起逃离京城,在路上的点点滴滴在梦境里拨开重重迷雾,清晰地一一重现。在梦里, 她的随身玉佩分明是身上没有银两, 随便找了个当铺当银子了。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庚帖交给楚沉?那是楚沉受了伤, 她得脱了他的衣裳才能医治,但楚沉十分看重清白, 死活不让脱。秦真只能写了自己的庚帖给他, 说日后他要是真的因此娶不到夫人,自己就赔他一个, 庚帖为证,绝不食言。楚沉这才勉强从了。还有赠出去的佩剑, 哪里是她要赠啊,明明是情急之下拿错了, 她拿了楚沉的, 楚沉拿了她的, 逃亡保命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最最离谱的三年之约, 她当时跟楚沉说的是“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快则两月、迟则三年……三年后, 我一定回来北州与你共醉!”怎么到了楚沉嘴里就变成了“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喜欢别人, 快则两月, 迟则三年……三年后,我一定来北州与你成亲。”字是没改几个,但意思截然不同。她在梦里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次许是被楚华忽然出现、上来就对剑过招险些危及到性命,刺激出了被深藏的记忆,连她为何会落得一身伤痛,武功尽废的那一幕,都在梦里清晰无比地重现了一次。是秦真跟楚沉在逃亡路上互换了衣衫,她被楚华当成了楚沉带着百余人追杀了十日,最后发现她不是楚沉,一怒之下连刺她十几剑,将她抛入急流之中的事也记了起来。秦真在梦里都忍不住啧啧称奇:那样都没死,我实属命大。她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楚沉坐在床边。他像是许久没睡,面色苍白,眼下发青,看着十分憔悴。“你醒了。”楚沉一看见她醒来,漆黑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躺了两天,我扶你起来坐坐?”“好啊。”秦真想到自己梦到的那些,看到楚沉对自己如此关切,一下子还有点纠结,要不要直接问楚沉,为什么要拿那些事骗自己。可是楚沉对她实在太好了一些。先前近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北州之主舍弃了万千荣华,陪着她踏遍山川湖海,陪着她四处求医。现下,还在十分自然而然地帮她洗漱,挽发。在山里的这些时日,身边没有仆从侍女,这些事都是他亲力亲为,早已经做得十分顺手。越是这样,秦真越是心慌意乱。楚沉却早已经对这些习惯如常,帮她洗漱完,擦干净手,嗓音嘶哑地问她:“饿不饿?我煮了一些红枣粥,还在灶上温着。”秦真听着就有些心疼,原本要问的那些事,想说的那些话只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点头说:“确实有些饿。”昏睡了两天,不饿才是怪事。“那我去给你端来,你坐着,不要乱动。”楚沉嘱咐完,才走出屋子去灶间拿吃的。他推开门,秦真才看见此时外头夜色深沉,屋里这点烛火洒出去,映照出些许光亮。两只狸花猫在门外探头探脑,偷偷瞅她。宁静之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温情。没一会儿,楚沉就端着红枣粥回来了,还带了一碟小菜,老神医自己腌制的酸萝卜,据说用了不少药材独家秘制,药效堪比老山参。秦真当时有过那还不如直接炖老山参吃的疑惑,差点被老神医赶出去,尝了一次之后,发觉味道不错,酸中带甜,这才闭嘴只管吃。老神医都是一根根拿着当零嘴吃,但楚沉切萝卜跟雕花似的,愣是弄得比宫宴上的菜肴还精致。还有那红枣粥,红枣补血,但秦真不爱吃,其滋味化在米汤之中又甚美,所以每次楚沉煮好之后,给她盛出来的就把红枣挑出去。这次也是如此。但之前秦真没想起来之前那些事的时候,仗着自己跟楚沉已经是夫妻,就心安理得地让他照顾自己,整天不是抱就是背,汤药都是他亲手喂。现在……已经记起了之前那些事的她,心情颇为复杂。楚沉舍弃了一切,江山兵权,地位荣华都不要了,陪她到这深山老林里求医,亲自照顾细无巨细,到底是图什么啊?图我会说花言巧语能信口胡诌?图我伤病缠身活不久?楚沉见秦真一直看着自己,便将托盘放在一旁,端起了粥碗,“粥还有些烫,我喂你。”“不、不用!”秦真怎么都想不明白,哪里还敢劳烦,连忙接过粥碗,低头喝粥。她现在满心都是:怎么办?我往后要怎么跟楚沉相处?就当做什么都没想起来,一切如常……反正已经骗了一时,不如狠狠心,骗他个一世?还是,把话说开,把那些想不明白的地方,琢磨不透的事都问个清楚?秦真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站在床前看着她的楚沉,心绪比她还复杂。只是他脸上一向悲喜不露,只是眸色越发幽深。那天夜里秦真昏迷之后,楚沉一个人横扫了所有黑衣人。事后,老神医在屋里给秦真施针救治。楚沉招来随从清理四周,他只砍了楚华两条手臂,没取其性命,在外逃窜数年,得知楚沉已经把北州的兵权拱手给了皇帝的出海,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翻盘楚华,在痛失双臂之后完全陷入了疯癫之中。疯癫的楚华把当年误把穿了白衣的秦真当作楚沉追杀数日,反倒让真正的楚沉得以活着回到北州执掌大权的事颠来倒去地说了数遍。三年前追杀楚沉和秦真的各方势力里,楚华隐藏得极好,这人在将秦真抛下急流后赶回北州,与早到数日的楚沉争权失败,只能仓皇逃离北州,游走各地想法设法地卷土重来。楚华这人做的事费尽心机总是棋差一招,就是能藏,要不是这次他听说楚沉为了秦真留山里求医,带人过来暗杀,楚沉只怕这辈子都无从得知,秦真三年前是为了自己菜差点没命,如今命虽保住了,却落得一身伤痛。秦真昏迷的这两天,楚沉一直守在床前,不曾合眼。他悔恨至极。秦真缠绵病榻的那三年,他生怕她因为那些弑父杀母杀兄杀弟的传言厌弃了自己,他不远千里赶到秦王府,却只能在屋檐上偷偷看她一眼。这两天,楚沉一直在想,当时秦真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得救,又失去那一段记忆。她不记得自己被谁所伤。不记得自己为谁差点送命。不知因何受这三年伤苦。挣扎着从鬼门关爬回人间来,受尽苦楚只为多活时日,保住她父王和弟弟。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秦真的人生已经那样艰难,还要被他骗,与他做了夫妻。若是她想起了从前那些事,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得她相救才保住性命,却在得势之后以权势相逼,诱哄诓骗着娶她为妻。何其无耻?何其卑鄙!两人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