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秦园的路上,秦雾直沉默。他抱着双手,嘴唇抿紧,小眉『毛』皱出道刻痕。幼童可爱稚的脸蛋上,写满成年人才有的烦恼。……起来有些好笑。纤纤忍住没笑,因为儿子真的苦闷,甚至生。从停车场出来,秦雾牵着母亲的手,闷闷地走了会儿,才抬起头,问:“妈妈,父亲为什么隐瞒我?”“也许他只是忘记了,也许他认为你崇拜他现在的子——”“并没有。”“……我不知道。”纤纤说,“你自己问他。”年底事,各部门都忙。今天虽然是周六,但是秦园和平时比起来,也没空旷。路上都是『色』匆匆的加班族,赶着去吃午饭。秦总加班,秘室全员也到齐了。个小姑娘懒得下楼,订了外卖,办公室弥漫美食的香味,叶子和小苏人手杯纾解压力的『奶』茶。小杨去了食堂,常佑正准备走人,忽听背后有人问:“父亲在忙吗?”可可爱爱的小『奶』音,语却冷冷的,不带感情,像极了幼年版的顶头上司。常佑低头。男孩面表情,“我找他有事。”常佑答道:“秦总忙完了。你们回来了正好,赶上吃饭时间。”秦雾说:“我知道了。”句话说完,他径直走到父亲的办公室门口,踮起脚尖,熟练地开门,独自进去。门又关上了。常佑疑『惑』,“这是怎么了?”纤纤说:“没事,长你去吃饭吧。”秦措早上忙了阵子,客人走,便开始『摸』鱼,整理他的相册文件夹。门开,他抬眸。儿子慢慢地走过来,小脸绷着,严肃的质问:“父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秦措挑眉。他拿起手机,点开定位追踪软件,查询白纤纤最近的程,扫了眼,也就明白了。难怪不肯家三口出门,难怪非要他留守加班。他好笑。“因为——”秦措斟酌,淡淡道,“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秦雾又皱眉,“因为你长大了,变成大人,所以不喜欢玩具,不喜欢收集模型了吗?”秦措不答。片刻,他平淡道:“不,因为你妈妈喜欢我坐在办公室,穿着西装,认真上班,努力赚钱。”秦雾怔,低声说:“是祖母。”秦措笑了笑,“祖母也是么想的。”秦雾抿着双唇,过会儿,用力摇头,“是祖母。”他执拗的重复遍,“不是妈妈。”秦措不与他争辩。不是么。从高中到大,不知是谁三不五时的敦促他走上经商正道。高中还好,不过就是问问他,今天有没有对财经感兴趣啦,明天要不要起去听某某的座谈会。到了大,变本加厉。他直记得,当他说出报考的专业,女瞬间的惊愕,以至于不慎失言:“信息工程?软件技术?秦措你认真的?……你不金融,不财经,不工商管理,你以后怎么经营公司,怎么当霸道总裁呀!”母亲望子成龙,白纤纤望夫成总裁。如今她们心愿得偿,这也没什么不好。秦措站起来,沉默很久,突然道:“小雾不也是么?”秦雾问:“是什么?”秦措又不作声。他不习惯和人过的交流,即使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秦家的家风崇尚点到即止,直以来,这也是他为人处的原则。可也许——“在这间办公室里做重要的大事,创造的价值,这的人……”秦措平静的、轻声的道,“才是值得你仰望的榜,你心目中的父亲。”“……”秦雾愕然。从小到大,父亲和祖母,对他的教育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予冷静而客观的指导。他们很谈起自己的事,自己的想法,偶尔说起,也是寥寥几句带过。他总以为父亲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可他现在发现,他眼里所不能所不知的父亲,其并不么懂他。秦雾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话。过了好阵子,他缓缓地挪动脚步,接近高大的男人。然后,他试探地伸出胳膊。他太小,太矮,够不到父亲的腰,只能抱住他的腿。秦措怔,身体僵硬。男孩仰起与他相似的脸,静静地仰望他。双属于孩子的天真的大眼睛,盛满了依恋。“我崇拜exile,因为他是收藏大师,是我的偶像。”秦雾微微红着脸,低声说,“我崇拜你,想成为像你的大人,因为你是我的父亲。你在办公室,在家里,在游乐园,我都崇拜你,都会觉得你很厉害很厉害。”秦措心口发热。儿子眼里映出他的身影。并非因为他的职业,也不是因为他穿的西装。孩子仰慕他,是孩子对父亲最纯粹的憧憬。他俯身,蹲下去。“小雾。”秦措开口,停顿下,想说的话太,千言万语,最终化为简单句,“谢谢。”秦雾摇头。秦措抱住他,嗓音微哑:“有你和你妈妈在,真好。”秦雾的小脑袋埋在他怀里,闷了会儿,轻轻道:“爸爸。”秦措又是个简单的音节:“……嗯。”半晌,秦雾从父亲怀里钻出来,高兴又期待的问:“我能玩你的收藏品吗?好我都没有!”秦措修长的手指梳了梳他柔软的短发,淡淡道:“不,等你长大再说。”“……爸爸!”回海之屿的飞机上,秦措处理公务,秦雾拉着母亲远远地坐到另边,开始诉苦。“妈妈,我和爸爸谈心了。”“很好。”“他说谢谢我。”“嗯,小雾真棒。”“可他不让我动他的收藏品。”秦雾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放低声音,“我么小心,又不会破坏模型。”“他太小。”“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嗯,妈妈说的,他非常小,小,规矩大堆。”“爸爸也不让你碰吗?”“不,他以前让我帮他擦玩具,列出十几条步骤,非要我遵守。”“……有小点点的讨厌。”“讨厌死了。”秦雾找到队友,吐槽完了,又没事了。晚上,纤纤蜷缩在秦措的单人沙发,目光围绕他打转,当面取笑他:“你说说你,是你的亲儿子,至于吗?小鬼,从高中小到现在,为人父母了,还不舍得把你的收藏品转让给孩子。”秦措扯下领带,随手放,神情不变,“小雾才五岁。”纤纤说:“他也有很玩具。”“模型,不是玩具。”秦措走到吧台边,倒了杯柠檬水,十分淡定,“我里很都是绝版模型,有钱也买不到。”“你很骄傲哦?”“……”秦措回头,依然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笑意掠过,“有点。”纤纤笑。过会儿,她拿起包,从里面翻出本本子。十年前的款式,有点过时。她递给秦措。这是她在旧公寓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封皮右下角,她用生时代清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地写着:《人类怪异为观察日志(2)》。秦措了她眼,打开。[xx年xx月xx日,小雨。许玲被骗了。秦爷不仅吃辣,而且比我还耐辣。我告诉许玲,她的消息源是骗子,我能提供第手真内幕消息,她得给我加零花钱。她又开始泼『妇』骂街,拒不加薪。][xx年xx月xx日,阴。今天帮秦爷清洁他的玩具,他给我讲每个玩具的故事,我听睡着了。醒来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他冷着脸说以后绝不对牛弹琴。][xx年xx月xx日,晴。秦爷出尔反尔,又讲怪兽、大金刚,困死我也。][xx年xx月xx日,晴转阴。哥哥陪我过生日,我们和往年,去商场抓娃娃。哥哥说,每次和我在起,运都好。他送给我只娃娃,突然问我,秦爷好吗?和他比呢?我说我秦措了,你快走。]男人冷哼。纤纤捧着平板,抬了抬眼皮,劝他:“陈年旧事,当笑话笑笑,计较。”秦措淡淡问:“你怎么不回答他?和他比呢?”纤纤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秦措闷。[xx年xx月xx日,阴。秦爷生了,天不理我。][xx年xx月xx日,阴阴。秦爷天不理我,唉,早知道不说表哥,就该说是我亲哥。][xx年xx月xx日,阴阴阴。秦爷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么生,可他不发脾,他永远正经。昨天他整夜失眠,倒是说了句不太正经的话,我怀疑是我思想不纯洁,想歪了。][xx年xx月xx日,阴转晴。……没想歪,是他不纯洁。]然后是大段的空白。秦措皱眉,连翻几页,才在笔记本最底下,极小极潦草的字。[其不讨厌他这。]纤纤眼睛盯着屏幕,但她知道,秦措很久没翻页。又过好长段时间,他突然低低笑了声。她了眼时间,说:“明天再,太晚了,睡觉。”“明天周日,晚起。”秦措放下笔记本,和她挤张沙发。纤纤说:“也不能太晚,儿子等我们起吃早饭。”秦措又笑。纤纤问:“你干什么?”秦措搂着她,向对面的玻璃墙。他沉默会儿,在她耳旁低喃:“天晚上,你在我床上自拍,就没想过……我在浴室做什么?”纤纤愣了愣,还没开始思考,脸已经发热。她脱口道:“我不想知道——”可他偏要对着她泛红发烫的耳朵,吐出个字。纤纤的脸炸红,心跳漏了拍,下意识地便要起身,“我回自己房间。”他惯会用最高冷圣洁的张脸,最平淡的语,说最直白的情涩话。……烦死了。秦措箍住她的腰不放,轻叹了声,慢条斯理道:“现在回想起来,白小姐过分,明知我久旱五年——”纤纤反驳:“我当时不知道。”他只当听不,继续:“——还要来我房间勾引我,撩完又不负责任。这晚上,漫漫长夜……”他偏过头,凝视她,“你说我遭罪。”纤纤垂下眼睑,闷声道:“我不想听,你不准再说。”她后悔把本观察日记给他,他绝对从里面得到了奇怪的启发。秦措笑了笑。纤纤斜睨他眼,“我睡觉了。”刚站起来,下瞬间,双脚已经离地,身体凌空而起。纤纤搂紧他的脖子,警告:“不准再说莫名其妙的话,否则分房睡。我有好重要的事情还没想完,才不跟你起不正经。”“好,不说。”男人欣然妥协。他横抱着她,走了几步,在大床前停住。然后,低下目光。秦措不笑了。狭长的凤眸之中,黑暗沉沉压下,灼热的火又从眼底燃起。光与暗,冷与热,交织交缠。他嗓音低哑。“秦爷做给你听。”圣诞节前,纤纤意外撞路洄。当时,她去市里办事,办完回来,在停车场偶遇诡异的幕,便驻足了会儿。这是个公共停车场,附近的好几个机构的职员共用,其中就包括家大型投资银的分部。而就在靠近银的侧墙面上,不知是谁挂了个玻璃相框,里面装着张照片,个老人蹒跚的背影。银的员工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对张照片点点头。纤纤越越古怪。照片里的人她认识,是uia的名高层。老人年纪大了,身材微胖,左腿动过几次手术,走不便。又名穿银制服的员工走了过来,立正,点头致意。“不好意思,请问——”纤纤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这里为什么挂了张照片?”男职员正『色』道:“这是uia的rgf。”纤纤:“……”她又打量张照片,迟疑道:“你确定?”“这是他唯的张抓拍相片,网上广泛流传。”小哥指着相框,“然是仅凭背影,就能让人肃然起敬的存在啊!”纤纤语。她又问:“为什么挂在这里?”小哥叹:“因为封建『迷』信不可信,银内部不让挂。”“也不用……”“他。”小哥语变,“他可是投之神!走过路过,问声好,沾点喜。我们这,压力太大!”他又是声长叹,走远了。纤纤转身,正对上男人安静的视线。路洄。他用手帕挡住嘴,轻轻咳嗽声:“白小姐。”“路。”纤纤说,“希望我们不同路。”“向不同路。”路洄勾起唇,笑意流于表面,“不过,在这里碰到你,也是运,省的还要专门找你,自讨没趣。”“你知道就好。”路洄着她,“宁宁跟你说了吗?”他着重强调‘宁宁’个字。路家只有个宁宁,是他的妹妹,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纤纤说:“路小姐打过我的电话,提起明天的晚宴。”“爸妈很重这个场合,家里有点来往的亲戚朋友,几乎都在邀请之列,包括秦伯母。”路洄的目光越过她,向墙上挂着的玻璃相框,“还有位先生的代言人,奥斯汀·温德尔。”纤纤往后了。路洄微笑,“听说,你和温德尔先生很投缘。”纤纤:“你有话直说。”路洄沉思,慢慢道:“白小姐手段了得,广撒网,敛鱼,择优而从之——可明天,当着秦措的面,好歹收敛。”纤纤往停车的向走。路洄望着她的背影,漠然道:“父亲有他的计划,不是你表演的舞台。”这是路守谦地交代他,要对白纤纤说的话。他其并不在乎。的场合,温德尔和秦措如为了个女人争锋相对,也算自降身价,为大家提供茶余饭后的笑料。他乐其成。晚会当天,纤纤提前小时到路家,佣人带她到楼上路盼宁的房间。纤纤开门进去,吓了跳。路盼宁盛装出席——装扮在太隆重,都不像参加现代的家庭晚宴,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公主。“纤纤,你来了。”这么冷的天,屋里开着暖,路盼宁额头上渗出细汗,“我、我都快呼吸不上来了。”造型师把她的束腰收缩得太紧。“真的不。”路盼宁脸『色』都变了,再次拒绝,“透不过。”造型师只能作罢。纤纤问:“穿成这,走路便吗?”路盼宁喝口水,胸口起伏,苦笑,“妈妈说,温德尔先生喜欢这种风格。”纤纤说:“他应该没这偏好。”“你……”路盼宁犹豫,“你不回来住吗?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不。”路盼宁叹息,小声说:“上次秦哥哥来了趟,把你小时候的相册带走了。”她偷瞥关起的房门,声音轻,“他走了以后,爸妈说了他好久,怪他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他。”纤纤笑了笑。小时后,客人陆续抵达,路家豪宅灯火通明,越发热闹。佣人手捧托盘,穿梭在人群之中。路盼宁乖乖待在房间,等着客人到齐后,父亲正式带她出场,艳惊四座。纤纤个人下楼。她坐在远离宾客的角落,既没有跳舞、应酬的打算,也意与人攀谈。四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拿起手机,着不久前发给奥斯汀的已读信息。[戴蓝牙耳机。]然后,打开uia的内部软件。她在这里打字,程序会将她的话自动转为语音,播给对听。在场的商界名流众,今天,是他的工作场合。刻钟后,对话框突然跳出条新信息。[奥斯汀:我到了。]几乎同时间,秦措发来微信。[到了,你在哪?]……真巧。纤纤起身。外面定有热闹。十二月底的夜晚,天寒地冻,呵成霜。客人们却不在温暖的屋子里待着,纷纷向外涌去。比起室内,花园反而站满了人,极有默契地形成个包围圈,正中的喷水池边却空旷。环绕水池的圣诞彩灯五光十『色』,亮得刺目。巨大的天使石像张开双翼,在四散的水花中,俯视此刻正在上演的戏剧『性』的幕。从上代起便蝉联界首富的东巨富,近五年来飞速崛起的西新贵,今时今夜,终于狭路相逢。奥斯汀·温德尔微微笑。对场冷淡,意先开口。他的目光落在旁的孩子身上。男孩牵着父亲的手,沉默地打量他,五官依稀能出母亲的影子。他主动上前步。“秦先生,我听过很关于你的传言,直想你本人。”奥斯汀伸出手,唇边带笑,目光冷锐,“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