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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1 / 1)

乘月得了这样的许诺,这便也不管爹爹了,撒开腿绕过屏风扑了进去。阿娘躺在床榻上,形容苍白脆弱,乘月坐在了她的手边儿上,仔仔细细地端详她。“怪道我哥哥生的俊美,原来是像阿娘——”她感慨着,抹着眼泪问爹爹,“不就是中了一箭,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啊……”皇帝坐了下来,眉眼沉沉,“箭枝一般是由铁制而成,扎进皮肉里,那铁锈与血肉一混,便会有破伤风的危险。”他的话音刚落,杨禀风杨院判便从外进来,身后药师捧了一碗浓浓的汤进来,那味道有如陈年坏掉的菜卤,发着腐朽的味道。“启禀陛下,这是久埋十年的陈芥菜卤熬制的温汤,专治高热病症,还请娘娘服下。”皇帝闻言,立时将段柔蓝扶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云遮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也是重伤未愈,接过菜卤,为郡主喂药。一碗温汤菜卤灌了进去,许是味道太过难闻的缘故,段柔蓝被熏醒了,微微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女儿和云遮。她颤颤巍巍地向乘月伸出手去,声音破碎着,“兔啊,阿娘对不住你……”都这样生死的关头了,还想着对不住女儿,乘月想娘想了十三年,这一时忽然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娘亲,只觉得这十三年的情绪喷涌而出。“阿娘,你快些好起来,好给我绑头发带我逛园子,昨儿哥哥给我绑了一头小辫儿,跟牛角似的,你快醒来收拾他去。”段柔蓝听着女儿稚软的话语,不由地就落下泪来,她一连道了好几声好,便又沉沉地睡去了。乘月趴在阿娘的手边上睡了一会儿,到了晚间时,她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抬头问爹爹:“爹爹,怎么不叫哥哥来?我希望娘亲一醒来,就能抽他两嘴巴。”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你哥哥性子倔,朕怕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若是两下闹起来,再叫你阿娘受了刺激,就不好了。”“爹爹小看了哥哥。他虽然不讨喜,可还是很讲道理的,你不把他叫来,明儿娘亲突然回了宫,他就更受不了了。”皇帝觉得女儿说的很对,思忖了一时,这便叫阮升回宫去叫太子。杨宝严端了一些餐点过来,第一眼便看见了云遮,眼睛里便带了几分内疚。“陛下,公主,这一会儿天色已晚,老奴方才去做了两碗火巴肉饵丝,您二位先垫垫肚子。”皇帝颔首,只将视线落在那两碗饵丝上。厉厉从前面对着整桌的中原佳肴,一开始还吃得有滋有味,到后来就没什么胃口了,于是总叫杨宝严下厨,做些大理的菜式来。他那时忙完政务,就会同厉厉一道,吃上这一碗火巴肉饵丝,十分温馨。他眼睛泛上了一点微红,唤女儿吃,“宫里做的大理菜不算正宗,尝尝这个。”乘月早就饿了,云遮哭也哭累了,只为公主端了过来,仔细侍候着她吃。皇帝看了眼云遮,忽又缓声道:“云遮,那时候为了不教皇太后与朝臣看出端倪来,朕便没让你跟着回去,这些年倒是委屈了你。”云遮乍听到陛下这般说,只觉得满心的委屈一扫而空,支撑着跪了下来,深深地叩首。“奴婢不委屈。当年若是娘娘还清醒的话,也会叫奴婢留下看顾公主,奴婢自己,也更是心甘情愿陪着公主长大。”皇帝嗯了一声,叫她不忙伺候公主,去同杨宝严说说话。“这么些年没见,去说说体己话。”云遮拭泪,同杨宝严牵着手出去了。乘月就一个人抱着碗,呼哧呼哧地吃完了一整碗饵丝,末了抱着空碗看爹爹。“爹啊,你怎么不吃?”皇帝一点儿胃口都无,摇了摇头,父女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楼外马蹄声动,有人勒马而下,再过一时,楼梯踩踏声蹬蹬而起,皇太子江步寰绕过屏风,面目肃然地站在了俩人面前。爷仨儿就你对我我对她的对视了半天,江步寰哪里还能不明白,忽然就跪在了床边,看着段柔蓝睡着的样子,眼泪流了下来。“我就知道她是我娘。”江步寰恨恨地说,“父皇,你瞒得我好苦。”“你叫朕怎么说?朕若是告诉你实情,莫非你一个四岁小娃儿,能自己一个人找她去?再者说了,你阿娘那时候没了记忆,如何还能识得你?”乘月看着这父子俩针锋相对,默默地插了一句,“她不认识您很正常,我和哥哥她一定会识得。”皇帝觉得和这俩孩子无话可说,江步寰却很高兴,只席地坐在阿娘的床边无声落泪。“我就知道她是我娘,我第一眼就知道,可我不敢认,当年我分明见到娘亲的棺木入了皇陵……”皇帝叹了口气,又将同女儿说过的原因再同江步寰说了一遍,见江步寰的神情越来越释然,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回若是你们阿娘能安然无恙,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江步寰看着娘亲的面容,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可那股油然而生的亲近叫他止不住哭泣。“那么苦的日子娘都过来了,不过是小小的箭伤,奈何不了她。”乘月趴在床边儿上乖乖守着,听见哥哥这般说,便也乖巧地点了点头。“哥哥,我还怕你知道了,要再同爹爹闹脾气呢!”江步寰摇了摇头,只望着床榻上的娘亲低低出声。“先前我只在意着我和你没了娘,却忘记了爹爹也没了妻子,是我不可理喻了。难得听的儿子的反省之言,皇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夸赞了一句。“淋过雨的人,才懂别人淋雨时的辛酸苦楚,朕很欣慰,寰儿也有同理之心了。”“哎,厉厉你看到了么?朕把咱们的孩子养的很好,一个懂得理解朕,还有一个虽霸道却可爱……”皇帝叹了一口气,对着床榻上的段柔蓝轻轻说着。乘月竖起了耳朵,把霸道这俩字听到耳朵里,顿时觉得不服气,她趴在娘亲手边儿冷哼一声,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家没法待了,去浪迹天涯算了。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7-04 00:59:18~2022-07-05 10: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风南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不了水星、momo、e、kk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0章 坠欢可拾(二更)段柔蓝醒来的时候, 窗外夜色茫茫。许是为了透风,窗子被支起了一半,帝京城的夜风温柔而轻缓地吹进来, 拂在她面上,有些细微的冰凉。她微微动了动肩, 立时吃痛, 只得闭上眼睛再休息一时, 下一刻再抬起眼睫往外看去,将将想出声唤乳娘,却一下怔住了。温柔的灯色被风拂着, 在墙上招展着, 再落在床边一张南官帽椅上, 那椅上沐着光正好眠的正是陛下。他靠坐着, 细的夜风拂动他稍稍有些散落的鬓发, 往他挺拔的鼻梁上吹去, 他此刻双眸闭着, 明黄色常服衣襟微松, 坐在昏黄的灯火里, 安宁而慵懒。段柔蓝的眼睛便红了。初次见他, 他立在东宫门前团团簇簇的千朵繁花前,春景干净而明朗, 映衬得少年郎英气勃发、笑容鲜焕。她忽然就想到了彼时, 自己如雷的心跳和局促不安的心情。是不是一见钟情的人, 哪怕过了许多年仍还会心动?静静地看着他出了一会神, 只觉周遭寂静、神思安宁, 身上的痛也像是消散了, 忽的外头有更鼓声响起, 打破了夜的静寂。便在这更鼓声响起的下一刻,他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双眸温柔地看向她。“醒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温柔,段柔蓝怔怔然地嗯了一声,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倾身向她,将手覆在了她的额上,试了试额温。“杨禀风说,只要熬过今夜,高热退了,就再无凶险了。厉厉,你命很大。”段柔蓝却不开口,只看着他,眼睛里浮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泉。皇帝看着她的眼睛益发温柔了,将声音放的更轻,“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在发抖,令朕想起来从前,你在东宫歇下的头一个月,你总疑心半夜有猫儿狗儿的乱转,朕就骗你说有老猫专叼不睡觉的人,你听了反而不害怕,叫我出去同老猫打架……”皇帝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轻轻为她拭泪,话说到一半,地上忽然支棱起一个脑袋,小女儿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呆呆楞楞地看着爹爹和阿娘。空气就安静下来。乘月眨眨眼睛:“……我去同老猫打架,你俩好好谈恋爱。”皇帝同段柔蓝对视一眼,唇角上仰,揉揉她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快过来叫娘。”段柔蓝挣扎着坐起身,却疼的眼前一黑,乘月连忙爬起来,坐在娘亲的手边上,把爹爹挤走,“娘……”她唤了一声娘之后,愣住了,再看到娘亲苍白的脸上泪水涟涟,正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乘月一下就哭出来了,扑倒在段柔蓝的怀里。“……我终于有娘了,苏元善有娘,诚王叔家里的大姐姐也有娘疼,姜释云也有娘,只有我没娘疼——我爹爹只会骂我,也不会绑双丸子的鬏鬏,还总拘着我叫我读书。”她哭倒在娘亲怀里,惹得段柔蓝和爹爹一阵心酸。皇帝扯开了小女儿,“你仔细着你娘的伤口,要不是为了救你,你娘何至于要受这样的苦。”乘月又往娘亲的怀里拱,只是这回避着了娘亲的肩头伤,“还不是爹爹要我多见见世面,学学姑母常换驸马……不过,爹爹,我原本在我娘脚边上睡着,怎么一睁眼却躺在了地上?”皇帝自然不肯承认是自己把小女儿拽了下来,只接过侍女递来的水,送在了段柔蓝的嘴边儿,温柔地哄她喝下。段柔蓝喝了水,喉咙里的不舒服感才消散了一下,紧紧抱住了乘月,轻声同她说着话。“……全是娘的不是,你那时候才十五个月,娘就回了滇南,也没能陪着你……”乘月百感交集,只觉得眼前的天都晴了,心情好到无以复加,她反过来安慰娘亲,叫她不要自责。“娘啊,你这十三年在滇南过得好吗?快活不快活?”段柔蓝点着头,眼睛在流泪,唇边却有笑,“自然是快活的。”“那不就好了?我这十三年除了想娘以外,过得也很好,爹爹疼我,哥哥虽然老欺负我,可我知道他心里也待我好,咱们这十三年里都没有白活,为什么要难过呢?”小女儿纯稚的话语一下子就击中了段柔蓝的心,她万没料到从前那个坐在摇椅里的奶娃娃,如今竟长成了这样会安慰人的暖心小棉袄,直又哭又笑的亲了亲女儿的面颊。乘月就摸了摸被娘亲亲过的面颊,有点不好意思,“阿娘,你也亲亲我爹爹吧,我觉得他这十三年应该过的不好,我哥哥太不省心了,和我不一样。”皇帝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脸凑近了一些。段柔蓝的心绪这下全好了,只看了看小女儿,果真亲了皇帝的面颊一口。“你这嘴巴太干了,多喝点水。”皇帝满意地收回了脸,眼睛笑眯眯,嘴上却毫不客气,他又数落乘月,“你哥哥可比你省心多了,朕为你操一百八十个心,为你哥哥只要操一个。”乘月躲在娘亲怀里不服气。“我情绪稳定啊,你看我哥哥动不动就闹脾气离宫出走,还常常把自己关在东宫里生闷气,哪像我,您怎么骂我我都能忍。”段柔蓝看着小女儿同陛下说话,刚想张口问江步寰的人,就听门外响起了急慌慌的脚步,接着一个英气的身影绕过了屏风,身上的斗篷险些把屏风带倒,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跪倒在段柔蓝的床前,未语先趴在娘的膝上大哭起来。乘月被哥哥挤到了一边儿,无奈地看着爹爹说道,“我就说我哥哥情绪不稳定吧?”段步寰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又挤过她,坐在段柔蓝的身边。“那日我和顾景星打架,您飞出来不由分说踹了顾景星一脚,我就猜到了……”乘月无情地揭穿他:“瞎说,你明明猜娘是姨母,还说爹爹和姨妹勾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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