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自然知道,也不难推测出,或许同顾景星的两个顽皮弟弟有关。“世子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同公主过家家做糖果?陛下路过,还为你们写了婚帖。”她看似在说着家常,实际上却像是在为他支招,“公主将这一张婚帖还给了顾二公子的手上,世子倘或还有心尚公主,不妨从这张婚帖着手。”顾景星立时有几分意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只站起身向着云遮姑姑拱手长揖。“多谢姑姑提点。”云遮摇了摇手,只笑着说没什么,“不算什么提点,只是公主翻了年就及笈了,陛下势必要为她选婿,世子从小同公主好到大,彼此还牵挂着,这些日子我在旁边看着,观望着,总觉得私驸马还得是你,公主才能真正的开心。”来自于云遮的肯定,教顾景星心里感动,再道了一声谢。云遮就轻笑:“可别谢了,我只盼着你们俩好好的,可别再折腾了。”见顾景星说是,云遮便起了身,同他道了别回公主的卧房去了。顾景星只在晨光里出了房门,远目眺望眼前的葱茏的绿。再远一些,院外的稀疏树林里,迎着日光的阳光坡上,几只高大的梅花鹿正闲庭信步,悠哉悠哉地吃着枝叶与草。顾景星心念微动,往后厨去取了小块盐巴,轻轻缓缓地走了过去。梅花鹿容易受惊,胆儿非常小,见顾景星靠近,不由地四散了开。顾景星有心要与这些梅花鹿处好关系,这便将盐巴递了过去。许是盐巴的香味吸引了小鹿们,他们警惕着、踟蹰着,最终有个胆儿大的领头,走了过来舔食盐巴。于是其他的梅花鹿都围了上来,也许是见顾景星和善,只在一旁笑着看他们,这些梅花鹿都放下了戒心。其中有一只梅花鹿健硕高大,一双小鹿眼亮晶晶地看着顾景星。顾景星便抚了抚它的脑袋,笑着递过去一只红薯。梅花鹿们吃的越发开心了。他原想着稳住这些梅花鹿,好叫公主醒来,能同这些漂亮的梅花鹿在一处玩一玩,岂料才将将混熟,便听见身后有一声娇俏灵动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喜想起来。“梅花鹿!”是乘月,她惊呼出声之后,又怕吓着它们,立时把声音放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蹲在了顾景星的身旁,在他的肩侧小小声地说道,“它们怎么会不怕你?”晨光下公主的面庞白如雪玉,漂亮的眼睛略微有一些红肿,却更显得几分楚楚。顾景星轻笑了一声,小声回应着她,凑近了公主的耳朵,“听闻它们喜欢盐巴,便投其所好。”他说话时的微热气息拂动在乘月的耳畔,有些轻微的酥痒,乘月不自觉就有些脸热。“我也想喂它们……”她满怀希冀的看着顾景星,“成不成?”那有什么不成的?顾景星递给她一小块盐巴,乘月接了,站起身,去喂那只健硕的梅花鹿。“你看,它长得多漂亮啊!”梅花鹿舔着乘月手里的盐巴,乘月觉得很兴奋,看着它漂亮的烟褐色的毛发与斑点,热情地赞美它,“它的眼睛也好看,看上去水汪汪的。”许是听懂了乘月的夸赞,也或许是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儿的美丽与可爱,这只健硕高大的梅花鹿低下头,拿漂亮的枝桠犄角,轻轻蹭了蹭乘月的手。乘月不解地看了一眼顾景星,眼神有点不知所措,“它在蹭我啊,是喜欢我吗?”顾景星眉眼弯下去,在日光下轻笑,几分少年清气。“喜欢你。”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星儿沙哑,却能听出其中些许的真意。乘月不察,只低下头摸了摸梅花鹿柔软的背,那梅花鹿却拿脊背又蹭了蹭她,再拿一双明澈清透的鹿眼看着她。顾景星察觉到这只梅花鹿的真意,略略弯身问它:“是想让公主坐上来吗?”乘月闻言一阵惊喜,那梅花鹿不会人言,只以蹭蹭回应,顾景星便叫公主试着坐上去。乘月如今是御马的高手,可这野生的梅花鹿,身上也没有搭扣脚蹬,乘月就觉得有点犯愁。顾景星向她伸出了手,乘月乖觉的任他把自己扶上梅花鹿,梅花鹿大概是真的很想驼公主,只不疾不徐地走了起来,步伐慢而文雅。他还牵着她的一只手,好叫她能保持平衡,手心里的那一份温软令他心绪安宁,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哥哥,你昨夜睡的可好?”她在梅花鹿上坐着,往葱茏的森林里慢慢踱去,歪头看顾景星,“其实我看了你的胸伤与肩伤,好骇人……那时候在北境,我还觉得你不会有事。”顾景星随着梅花鹿的步伐慢慢走,只将公主的小手拢在了手心。“我自然不会有事。”乘月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只觉得好像从前那个冷清的顾景星又回来了,不免顽皮起来,指尖儿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他察觉了,转过眼看她,轻笑一声,“怎么了?”乘月就看着他笑,指尖儿又在他的指根那一处挠了挠。“倘或这时候这只梅花鹿发了狂,把我丢下山坡去。你会舍命救我吗?”“我自然会。”他不假思索,可接下来却有一瞬的懊悔,旋即肃穆起来,只认真而自责地看着乘月,“可你身处危险境地时,我却没能陪在你身旁,而我在北境两次遇险,公主却能舍命相救——”梅花鹿走的很慢很慢,顾景星的声音也很慢很慢,说到末了,声音就有些微沉。乘月在梅花鹿上晃晃悠悠的,听着他这般说,并没有意识到他在告白,只将小手从他的手心里脱出来,拍上了他的肩。“感动吗?”见顾景星点头,公主得意地在梅花鹿上一手叉腰,“我听说,民间娶个媳妇也挺不容易的,我为着你舍一回命,算不上什么。”作者有话说:顾景星:??!!这么说,公主还愿意娶我了??感谢在2022-07-19 14:30:11~2022-07-20 02: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风南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eng 6瓶;柚子永不emo、我的肉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3章 漫浪人间(二更)天光丰足, 就这样牵着梅花鹿在山坡上慢慢晃,听着公主漫无边际的话,顾景星只觉得人生完满, 不过如此。将娶媳妇同为他舍命联系起来,有一种奇怪却又莫名开心的感觉, 顾景星抚抚梅花鹿的脑袋, 回应着她的话。“公主, 你可还愿意……”他话说了一半,梅花鹿却在前头打了个响鼻,晃了晃健硕的身子, 乘月忙抱住了它的脖颈, 手从脖后绕过去, 递给他盐巴舔一舔。梅花鹿柔软的舌头舔过盐巴的时候, 顺势扫过了公主的小手, 她被这柔腻得感觉小小吓了一跳, 忙不迭地缩回手, 盐巴顺势落在了地上。“好痒。”乘月大笑, 看梅花鹿停住了蹄子, 低着头垂下犄角, 吃着微黄草缝里的苔藓,就觉得很可爱, 扶着顾景星的手臂下来, 蹲在梅花鹿身旁低头看。“……它的犄角这么长这么重, 会不会一头栽倒在地?”她很好奇, 益发低下了头, 看梅花鹿的嘴巴咕叽咕叽的, 在嚼着苔藓。昨儿才下过雨, 这里虽是阳坡,可草的缝隙里还生着晨露与残雨,听见乘月这般问,顾景星便也半蹲下来,拿手指触了触地上的苔藓,嗯了一声。“它的犄角虽然长,但抵在地上又成了一份支撑。”顾景星笑,“公主从前也常倒栽葱……”他的话还是没说完,乘月就因勾着头去看梅花鹿的原因,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地。顾景星的话果真成了谶言,他眼疾手快,在公主脸朝地的那一瞬,抓住了她的衣襟,把她提了起来。乘月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把刚啃的草吐出来,再摸了摸脸,气急败坏,“怎么会这么滑?太不像话了。”顾景星忍俊不禁,见她额头上还印着一枚青苔,笑着为她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托给她看。“是片毛茸茸的小青苔。”乘月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点儿凹凸,不免有点儿担忧,仰着额头指给顾景星看。“我的额头一定印上了。”天光下公主清透的肌肤有如春雪,她有一双灵秀乌亮的大眼,天真与纯质来源于她的黑瞳仁,要比寻常人来的更大更黑。越过她的眼睛去看光洁的额头,略偏了一点的位置上,果然印了一点微绿。“这样也很好看。”顾景星微微心悸,只轻轻抬手,为她抚去了那一点微绿,“公主这回栽到了却没哭。”乘月摸摸额头,往远处山下密布的一小片村庄看去,“那有什么好哭的?刀山火海我都闯过来了。”顾景星顺着公主的视线看过去,但见那村庄升着袅袅的垂眼,倘或能看清楚的话,或许能看见有村民扛锄劳作,农妇在塘边洗衣。“哥哥你知道吗?我从漠北去长兴岭的路上,路过了一座城池,叫做化德。”乘月想到那一夜骇人的场景,依旧很难忘怀,“我是第一次见到尸山血海,还有很多百姓从大火里逃出来,他们尖叫着,母亲们抱着孩子,人人都受了伤……哥哥,倘或我早去一日半日,说不得能救下一城人。”公主的话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悔,顾景星坐在她的身侧,转过眼睛看她,只望见她侧脸低垂的眼睫,像是蕴含着莫大的悲伤。“也许会。”顾景星德思绪也被拽回至那一段与莽贼交战的岁月,情绪也略有些低沉,“但人没有前后眼,公主也不知漠北的形势。”乘月支起了手肘托住了脸,歪头看向他。“哥哥,其实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她的声音温温软软,“莽贼那么凶残,护国军在漠北、在北境,同他们交战,守护着边境线,才能叫宁武关以南的百姓安居乐业。你这五年来在北境跟着靖国公历练,一定见过比化德更惨烈德场景,也一定经历过无数次九死一生的险境,即便是这样,你还能坚定不移地选择再回北境,那得多大的勇气啊。”公主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其中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顾景星心神激荡,甚至连肩背的伤都随之疼了起来。“其实我没有公主说的那么好。”他沉默,深秀的眉眼垂下去,只安静地望着地上的那一团草。乘月扁了扁嘴,“我在你的心里,是听不进道理的人吗?爹爹说我打小信哄,你只要好好地跟我说,公主啊,我要去北境打仗,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三五个月都回不来,若是运气好,能建功立业,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得小命就交待在了战场上,你还愿意嫁给我吗?”小公主语重心长地模仿着他,对自己说话,顾景星终于抬起了眼睫看她,只觉得她哄孩子一样的口吻可爱至极,不免轻笑。“我原打算这么说……”顾景星轻声道,“可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那时公主也没说要嫁给臣。”乘月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着,戴了几分疑问,“可全天下都知道我的驸马是你,要不然你十七岁了,为何还没有人同你定亲?”她摊手,“我以为我们俩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呀。”她见顾景星微怔,便多了些委屈,絮絮叨叨的,“你头一回拒我于千里之外,是拿春闺梦里人出来说,可我能做春闺梦里人吗?我那闺房是普通的春闺吗?你在外头安心征战,我就天天醉生梦死,养三千个面首在花园子里跳胡旋舞,哪里寂寞了?哪里难捱了?”“安心征战?”顾景星扶额,“安心不了。”乘月说的来劲了,戳戳他的手臂,“你知道我阿娘回来了吗?”顾景星这几日一直听她与太子殿下提起阿娘,的确有些奇怪,此时听公主主动提及,这便颔首静听。“我阿娘当年为什么离宫,就是因了莽贼入侵滇南,我外祖父和大舅父战死,她承受不住打击失了记忆,我爹爹爱她疼她,将她送回了滇南,再回去做无忧无虑的滇南小郡主。”因为阿娘的事儿还没有公布,故而乘月说起来的时候,凑近了顾景星的耳朵,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往他耳朵里送音。“从前我没娘,是白嬢嬢疼我,现下我也有阿娘了,你疼不疼我,我已经没那么在意了。”顾景星原本听得很认真,感念着公主终于有母亲了,却没料到落点却是在这里,眉宇间不免几分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