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说:“还不错。”陈自臣从抽屉中拿出一封文件递给顾煜,满是欣慰,“你的结婚报告批了。”顾煜怔愣许久,凝疑接过文件,“没有人拦?”阚云开和他都以为封晟阳会动用手段想法拦下他们的结婚报告,阻止二人关系进一步发展,他们对此原已不抱什么希望。“谁拦?”陈自臣倒了杯茶放在顾煜面前,“不过我提醒你,阚老师教育背景复杂,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对你有何影响,不用我强调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也不简单不是吗?”顾煜维护之心明显。陈自臣不再多说,祝福道:“记得请我喝喜酒,挺好一姑娘,好好对人家,要不我都没脸见刘教授。”顾煜说:“谢了,老陈。”顾煜站在陈自臣办公室门外,凝望着手中的文件,思忖几许,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降落他心。家人终是心中的痛,阚云开不表言辞,可心底总归有一块柔软禁忌之地不可触碰。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即刻告诉阚云开这个不知是否算得上喜讯的消息,他把文件放来车上,朝会议室走去。六队队员见到顾煜,全站起身来示意,在苏国执行任务时,他们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大洋彼岸昏迷伤重的队长,奈何会议开始的匆忙,只得作罢。顾煜冲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安心开会,众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会议内容无非旧章程,总结执行任务期间的各项事务,表彰有突出贡献的个人与集体。值得庆祝的是,顾煜破格升衔。仅三十岁的年龄,已是二杠二星的中校军衔。座下无人不服,这是顾煜几次以命会阎王换来的荣誉。午饭时刻,大家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寒暄片刻,话题讨论重点从龙子吟看见顾煜手上戒指的那瞬起,彻底脱轨跑偏。阚云开和顾煜的关系在众人眼里早已透明,尤其经过苏国那一遭波折,六队内部已然倒戈,无一不催着顾煜给阚云开一个交代。顾煜从没在部队吃过这么闹哄哄的一顿饭,离开部队前,他神色疲乏,头晕之症来袭,陈自臣命张赫送他回家,张赫私心也想回家看看多月未见的路璐。回程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顾煜回国以后苏国发生的种种。最遗憾的仍旧是顾煜负伤之事。讲到这,张赫叹了口气,叹谓道:“幸好当时阚老师在。”顾煜涣散的神经蓦然集中,他侧身紧张问:“她怎么了?”张赫回首扫视顾煜的神情,便知阚云开并没有告诉他事情原委真相。“想来她也不会告诉你。”张赫想了想,用拇指蹭了下鼻子,“你在苏国抢救的时候,血库供血不足,只有阚老师血型和你一样,她当时隐瞒自己还在生理期,给你输了三四百毫升的血,如果不是她,你能不能活下来,真的不好说。”第五十二章顾煜哑然沉默, 肩膀下垂,徽章颜色倏然暗淡无光,他无力靠在座椅上。张赫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烙铁酷刑般烫在他心口。犹记得陪李凯和夏知遇试婚纱礼服那日, 恰逢阚云开生理期,她本着不破坏好友幸福时刻的原则, 强忍身体不适在店中陪伴多时, 返程途中, 她蜷缩在座椅上,痛得直冒虚汗。想到早上那份盖戳的结婚申请,无力, 自责裹挟着愧疚感似龙卷风般席地而来, 吹起暗藏于地表的沉积灰尘。送走张赫, 顾煜自己开车回家, 哀乐写于眉眼之间, 他似乎难以做到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 更不想让二人一起坠入惘然若失的沼泽丛林。他在地下车库坐了许久, 车载广播更换了三四个频道节目, 方才选择上楼。阚云开在家喜欢穿着顾煜的衣服, 或是t恤, 或是衬衣,清晨醒神时分, 她在衣柜中随手取出一件灰色衬衣, 虚套在身上, 斜斜错位扣着两枚衣扣。听见门锁转动声响, 她视线离开满是字母的电脑屏幕, 回首起身, 信步相迎, 目光落在顾煜的肩章上,“呀,怎么多了一颗星星。”顾煜尽量泰然以对,整齐挂好换下的军装外套,转身摸了摸她的脸,勉强笑笑,“嗯,升衔了。”阚云开环着他的臂弯说:“那中校先生,我请你吃饭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顾煜在她唇边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不等她说些什么,他扯松领带走向卧室,关上了门。他换好家居服坐在床边,望着风吹起的薄帘,细密无声的脚印踩过感官四肢,不知如何言说一二。他没法告诉她结婚报告已经批准。他也无法直言相告,每天送她上班以后,他都会去升云集团等候阚明升,亦如不辞的保镖那般坐在会客厅里,从晨曦浮现至夕阳将尽,虽然阚明升从未主动赶人,却也不曾松口见他。这些日子他做过许多努力,希望求得阚明升和刘美云的一丝谅解,就算不能完全认同他,至少不要对阚云开冷若冰霜。如果没有阚云开,他肩上也许根本没有机会多那一颗星。阚云开为他做了许多,承受了许多,而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他靠在床枕上,指腹揉捻着跳疼的太阳穴,眩晕感久久不散,视网膜前形成一层厚重的羽纱,吊灯晃然悬坠,濒死幻境似的。门关上的一瞬,阚云开的心也跟着合了一下。从前二人关系浅淡疏离,顾煜对她态度冷淡,似乎没有消磨太多激情。现在却是不一样的光景。她能觉出顾煜心中藏事,可她今天也似被触及逆鳞禁脔般,不想再探明原起由落。在进屋与回家之间,她犹豫片刻,拿起车钥匙回了自己的公寓。临近傍晚,阚云开坐在阳台的鸟笼秋千上,抱膝看着夕阳余晖将晚,烫金的晚霞洒落栏杆衣襟,浅浅的光弧悠然滑动。疲累之感无助泛起,回国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是一场赌博,而她像是沉浸迷醉其中的赌徒,不眠不休地红眼期待那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小的赢面。赌顾煜会不会对她也有一丝心动,赌他会不会爱上自己,赌他是否能醒过来。最后,还要赌爸妈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表象来看,赢面不低。然而她心中最在意的两项,始终是个未知数。公寓临江,风景算得上雅致,隆冬季节也非全然萧瑟,她下巴轻抵在膝盖上,对着残阳独景发呆。“怎么回来了?”顾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手扶绳索,晃着秋千。阚云开抬眸看他,迟疑片刻,视线重回落日,“想一个人待会。”许是下午的态度让阚云开心生误会,顾煜适才敲门半日,也不见有人应声答复,便按了密码进屋。他半蹲在阚云开身前,拨开黏在唇边的碎发,“对不起,下午我态度不好。”经此言语,阚云开顿感委屈,星点泪珠在眼眶中巡游打转,洇湿睫羽卧蚕,她咬唇问:“发生什么事了吗?”顾煜摩挲着她左臂上那道与他相似的伤疤,并未给出她想要的答复。“不想说就算了。”阚云开收回手臂,绕过顾煜进屋。她摸黑踢开地灯,打开沙发角桌上的香氛机,幽淡的檀香袅袅娜娜飘出,萦绕在鼻尖肺腑。她从书架上拿了本前年在英国文学集市上淘得的英文原著《简爱》,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泛黄的书页,忽视站在阳台上的男人。顾煜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紧,沉思几许,转身进屋。他坐在阚云开身边,覆上她翻页的手,阚云开下意识躲避。她放下手中的书,捞过身后的靠枕抱在怀中,背脊直挺相视,无力地说:“你有事能不能就说,哪怕给我一个暗示也好,我不想总是猜你在想什么,我真的会累……”“我……”话到嘴边,顾煜犹豫收了回去。静候片刻,阚云开见他又不再讲话,也不过分纠结,她趿着拖鞋起身上楼,“我累了,想睡觉,你随便吧。”顾煜快步从身后抱住她,鼻息间尽是熟悉安心的味道,阚云开用力掰扯着腹部的手指,语音湿乏呜咽,“你不能总是这样。”“对不起。”顾煜吻着她的后颈,“谢谢你救我。”闻此,阚云开停下手中的动作,由他抱着。回部队见到队友,难免会问及伤势病情,这必然会提到在苏国的点滴,当时事多纷杂,她忘记提醒张赫他们不要告诉顾煜。顾煜继续说:“我真的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让你受一点伤害。”下颌顶在颅顶发根,一字一颤,感受着他的后怕,阚云开说:“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不可能见死不救,何况那个人是你。”顾煜转过她的身子,额首相抵,缠绵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人中唇珠,“你以后活得自私一点好不好?”阚云开泪水滑过面颊,瓮声吸鼻说:“我当时很害怕,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要放弃。”顾煜沉沉“嗯”了声,“只有你救得了我。”“那你以后能不能有事说事,别藏在心里让我猜。”她怕自己也终有不想再猜的那天。顾煜答应说:“好,都听你的。”“还有,下次别直接按密码进来,上回忘记告诉你,晓楠现在也住这里,她最近在国外出差,知遇婚礼前会回来。”“好。”顾煜问,“回家吗?”阚云开打定主意要为难他,轻嗔道:“不要,我还在生气,不想回去。”“那我陪你在这。”阚云开心下气恼,“那你睡沙发。”“这算惩罚吗?”他又问,“我睡了你就不生气了?”“看我明早心情。”语落,阚云开提步上楼,留给顾煜一个潇洒自如的背影。沙发上有靠枕和空调毯,顾煜站在原地无奈想,若是以后吵架生气,他便是这沙发的常客了。阚云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钟头都没酝酿出丝毫睡意,楼下那人似下蛊般勾着她的魂。枕头被褥被好一番蹂|躏,她最终踮着脚尖下楼。她蹑手蹑脚碎步走来顾煜身边,水蛇般钻进毯子,拉开顾煜的胳膊,安静缩进他怀里。连夜相拥而眠,冷不防闹脾气还让自己陷入失眠的困境,得不偿失。顾煜自然没睡着,手臂合紧,嘴角在黑暗中微微上扬,得逞。“下次……”他改口说,“记得穿鞋。”可不想再有下次。*李凯和夏知遇婚礼前一天正赶上平安夜,两人各自准备了一场单身party,享受最后的独身时刻。李凯抢了顾煜去,阚云开难逃被夏知遇拐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