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出校门,就看到周衡的那辆银灰色四个圈停在学校东门旁第一个路灯下。她上前去敲了敲门,挺意外周衡居然不是骑着二八大杠来送她回家。周衡坐在车上看书,鼻梁架无边镜框,镜片没什么厚度,看起来应该是平光镜。他来了得有一段时间,明清拉开车门上车后,就能感受到适宜的空调暖风温度,车座也给调到了正正好好的位置,周衡合上书、摘了眼镜,手插在额头上,准备把头发往后一撩。“……”“你还是戴着眼镜吧。”明清难得心情还不错,一下午的多喝热水,感冒也冲去了不少。周衡手腕一顿,低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明清。明清:“摘了眼镜像哈士奇。”周衡:“……”“那戴上眼镜呢?”明清:“人模狗样。”周衡:“……”这句话逗乐了周衡,尽管也没那么好笑,但两人的氛围迅速被拉进。周公子松开头发,又把眼镜给别了回去。眼镜于周衡而言,就是一层装饰,没什么顶用。周衡的身上永远有股书卷气,这得益于他本身练就的对气质可以操纵自如。他想要展现给外界一种什么样的模样,就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让见了他的人无论怎样观察,都斩钉截铁认为他就是他呈现出来的那么一个人。很明显,今天的周公子,不太想掩饰气质。明清能感受到来自狭隘车厢空间里的压抑,明明还是那件卫衣还是那身浅蓝色棒球服,腕表依旧封印在手腕上,但就是跟上午的周衡,哪儿哪儿都不一样。周衡让明清拉好安全带,打着方向盘缓慢开出校门口。学校东门临近学区房,全都是些细长弯曲的小巷子。在这里车不能开过40码的速度,学生多,超了交警就会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九点钟,高中还没放学,初中小学早已回家,路边上也没什么人,几个来回接送家远学生的大巴车,有序停靠在距离校门口一个红绿灯的下一个路口。“……”“合同那个事儿,我想了。”明清抓着安全带,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亮起无数盏灯的学区房,对周衡说道。周衡“嗯”了一下,专心致志开车,经过一个拐弯处,他打了一下方向盘,忽然从驾驶座的车门里抽出一个盒子。丢给明清。“什么?”明清接了过来,有点儿惯性的冲力,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周衡:“风寒性感冒,不发烧,咳嗽厉害,偏头晕。”“我去药店问的,这个季节这类感冒居多。”“……”“感冒不当回事儿,难受一个月。”“……”“我下午多喝了很多热水,感觉好受多了。”明清捧着盒子,瞬间心里升起一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不自在。拆开盒子,里面是一片片圆圆的药片,长得有点儿像大青叶。周衡斜了她一眼,“多喝热水能全管用的话,那药店就都不用开门了。”明清:“……”心里虽然别扭,但明清还是低低说了声“谢谢”,把药盒收进书包里,盒子上的温度还是暖暖的。周衡手指随意敲着方向盘,见明老师小学生似的拉开书包拉链,方盒子进去,摆整齐,又拉上拉链,重新转回身子坐正了,把书包搁在腿上。他忍俊不禁,嘴角往上扬了扬,不逗她了,张嘴就准备问正事儿——“怎么样,给我们班当体育老师这事儿你考虑的如何?我们班的小孩都很好,很尊崇体育老师,也特别听话,体育课绝不会闹事情……”“啊——————————————”玻璃窗外,忽然炸起一声凄厉的嗓音。就犹如一把刀,一瞬间劈开了宁静的夜晚。明清一愣,周衡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一顿,刹车踩了下,车身往前一倾。车子“吱呀——”停下,周衡喊了声“抱歉”,他刚要问明清有没有被撞着,这路挺窄的,属于白天没什么人晚上更没什么人,除了文城中学的师生下班下课往家走,连个鬼影都瞧不见的无人区地带,车速稍微慢点儿,稍稍踩脚刹车身就容易停下。明清倒没什么,但显然对刚刚那一声凄厉的惨叫更为好奇。这条巷子这个点儿应该不会有人,她直了直腰,贴着窗户玻璃往门外看去——砰!漆黑的深夜,一张惨白的脸,忽然贴上了窗户外侧。“救命!!!救命!!!救救我!!!”? 第31章车门又被“碰碰!”剧烈拍打了好几下。明清一愣, 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那张脸贴着车窗,腮上的肉都被挤压变形了,正在用快要崩溃了的声音, 无望大喊,“救我!有人要拉我走!求求了救救我!!!”手指扒着窗户边缘, 破了皮,混合着泥巴, 精致的指甲也给折断掉了, 血沿着断了的地方, 滋滋往外涌。钟悦。明清在看清楚那人是钟悦后,身子又是一怔, 两次如此深刻的见面,让明清牢牢记住了这个曾经十分崇拜她、但出事后却跟着站在最前线踩她一脚的女孩。钟悦还在叫着,衣服也被撕扯烂了,胸口的文胸都暴露了出来, 雪白肌肤一看就是被人掐过。玻璃窗贴着太近, 单向透视摸也失去了作用。她瞬间就看到了坐在车里副驾驶上的明清。明清那张近乎于淡漠与高傲的脸。钟悦是在买东西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被混混盯上,她隔三差五从隔壁市的大学回家,小住几日, 下午的时候忽然想吃文城高中对面的米线, 家里没人, 她就独自一个人去买。结果却碰上了危险。那一带其实一直有流传哪个哪个女生放学突然被撸, 什么惨烈事情都有。然而当地片儿警似乎不太管, 学校出面好几次交涉都无用。久而久之凡是在文城高中读书的小孩, 都知道到了晚上放学回家, 一定要避开这条巷子。钟悦不知道, 因为她小学毕业后就直接去练专业了。混混的人手很多,大约十多个,每个人手里都有刀,为首的甚至拿了三把。钟悦出门前就穿了一件宽松版针织毛衣和高腰牛仔裤,大波浪垂在肩后,高膝筒靴。这对于大学生而言,是最最普通的装扮。但对于清一色蓝白校服的学生区,那就太与众不同、太吸引眼球了!为首的头子见到钟悦后,眼睛瞬间一亮,这他妈不比学生妹儿有味道?!他二话不说就召集了弟兄们,兵分十八路,直接将钟悦堵在了他们的地盘。兄弟们都想玩野的,十几个人一起上简直让他们丧失了理智。衣服撕裂那一瞬间,钟悦一脚踹了即将挺深而入的那个猥琐男的命/根子,她终于挣脱出来,拼了命地往外跑,大呼着求救。巷子深邃曲折,每跑一步身上的伤口都扯着肌肉生疼,指甲也断了血流了那么多,身后还不断尾随着追逐她的人。拼劲最后一口气,她看到了对面一闪而过的车灯光。所以她什么都不顾了,拼了命地往车辆的方向跑。救救她!救救她!那些人即将就要追了上来——却没想到,坐在车里的,居然是明清。钟悦不可能不记得明清是谁,恰恰相反,最混乱的时刻她无比清晰想到了她曾经对明清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回踩。往上的视频是她怂恿的,媒体想要借机采访她、做明清的无良报道,她便心怀不轨,当着明明知道发出去后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的媒体,极尽渲染地描绘着明清的种种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很可笑的理由,大概就是曾经多么崇拜,当崇拜的那个人坠落神坛,她根本不愿意去相信,于是便转身,投向了回踩的反向阵营。钟悦近乎绝望。等来的车,等来以为能救命的车。却是明清的。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混混的头子找到了她。她尖叫了一声,身子瞬间被人压着胸口往后拽。钟悦连尖叫喊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她能够感受得到,明清,这个被她痛狠伤害过的人,定不会救她。混混头儿用刀子抵着钟悦的脊背,划出一道血口子,他大声喊着“老婆你干嘛啊你别这样我错了好不好你不要跑”,一边强装笑容,压低了嗓音贴着钟悦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威胁钟悦,“你要是再敢挣扎一下,”“我就在这里扒了你的裤子。”“那车上的人不可能救你,没人愿意给自己惹上一身火。他们就算报警,警方也不会依了你,调节完后你还是归我。”“美女,你就认命吧,哥哥今晚好好伺候你,好几个哥哥一起伺候你怎么样?前面后面上面下面,你想要的,哥哥都能满足你,嗯?”“不——”对面的车迟迟没有声音,钟悦绝望了,她听到油门似乎又一次被点开,车轱辘擦着地上的石子,渐渐往前……果然啊,人作孽,不可活。砰——!在钟悦即将被再一次拖入深渊那一霎那,紧闭的车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明清叼着一根烟,点燃了,价格不菲的烟火,卷起来的运动服袖口,她淡淡咬了口烟,没吸,手抱在胸前。眼睛里碎着冰。车门被她一脚踹了回去,发出“轰!”的一声响。对面的混混头儿和被撕扯衣服狼狈至极的钟悦都愣了,纷纷停下动作往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