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剌的尸体一送回去,四方馆那边不出所料地吵嚷了起来,三王子那边的人坚持是二王子动的手,二王子坚持不是,可偏偏他与乌剌刚动过手,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做的。二王子也是个暴脾气,干脆便认了,一时间四方馆里吵得不可开交。但总归没人怀疑到别处,李如风便只当看了场好戏,寻了个借口又急匆匆的往临江仙的酒楼赶。可他回去时已经人去楼空了。守了一夜,却落得这么个结果,李如风胸口憋了一口闷气,愤愤地往京兆尹去。京兆尹,崔珩正在想宅子的事。三个月已经快到了,可陆雪衣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他蹙着眉,脸上止不住地烦躁。但若是什么都不做,难免惹得她生疑。于是崔珩还是朝杨保吩咐道:“你去寻一处一进一出的院子,最好再带一株桂树。”李如风进来的时候,正听见他的吩咐,眉毛一扬:“找什么院子,你是要把昨晚那个女子收做外室?”“什么外室?”崔珩皱眉。“不是外室,你置办什么院子?”李如风追问道。崔珩明白他是误会了,又烦他追问陆雪衣的身份,眼眉一沉,反问道:“有何不可?”他尚未娶妻,便是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护的还挺紧?”李如风笑了,“正巧,我在光德坊有一处空的院子,因为小了点一直没卖出去,你若是不嫌,能用就留给你了。”崔珩不过是敷衍陆雪衣,并不想放她走,有一处便行了,于是便随口应下:“好。”说完杂事,李如风正经起来。掩上门后,他才开口道:“乌剌死了。”“死了便死了。”崔珩眼皮也没抬。他估测过,以乌剌和二王子的矛盾大概也就这几日的事,早就吩咐了他们见机行事。“但不是我们动的手,乌剌是被别人杀了。”李如风又开口。“不是你是谁?”崔珩终于抬头。“我也不知,这才来报给你。”李如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又跟他解释了一遍。崔珩听完,面色沉了下来:“这么巧,他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的确是巧,守卫说那人动作干净利落,眼疾手快,恐怕也盯了不止一日了。”李如风思索道。“所以这人分明也是想嫁祸给二王子,如此熟悉突厥内部的人且又痛恨乌剌的人……”崔珩搭在桌案上的指扣了扣,眉头紧蹙。“会不会是崔氏的人做的?”李如风猜道。“不会。”崔珩摇头,不知怎的,脑海中冒出一个猜想,“会不会,当年还有人活着?”“不可能,都三年了。”李如风摇头,明白他是在说谁,“再说,即便活着,也早该回了。”按理来说是这样,但很多事,情大过理。崔珩说不出那感觉,只靠在椅上,阖着眼不答。若是兄长当真还活着,他就可以放下愧疚了。可若是兄长活着,那他对陆雪衣做的一切又成了什么?额上青筋忽然突突直跳,崔珩用食指抵着太阳穴重重按了按。“你派人好好查查,把附近的人都找来问问,务必要问清那人的体貌体征。”崔珩声音沉了下来。“我这就去。”李如风答应。崔珩沉思了片刻,又起身拿了衣裳出门:“我再去崔氏祖坟看一看。”“不可能……”李如风想叫住他,崔珩却已经出了门。李如风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只要一牵扯到他兄长的事,这人便魔怔了一样。当年战况太惨烈,尸首更是分都分不出来,最后立的是个衣冠冢。也正是因此,崔珩始终留了一丝怀疑。但那样惨烈的时候,哪儿还有生还的机会。李如风摇了摇头,吩咐完找人的事便干脆去不远处的巷子里看看那个院子。谁知,走到院门口时,他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陆表妹,你怎么在这里?”李如风远远的看见陆雪衣,双眼都放了光。雪衣听见李如风的声音,也心生诧异。方才二表哥虽答应了替她找院子,但毕竟是后半生的居所,雪衣还是想自己看看。于是从布行出来后她便找了牙人带她看看,没想到竟遇上李如风了。“你是不是来买院子的?”李如风一见她身旁的牙人便明白了。已经被他发现了,雪衣也不好再瞒,只能点头:“正是。”“你不是与三郎定亲了吗,为何还要买院子?”李如风问道。“铺子有了盈余,置办一处产业罢了。”雪衣寻了个借口。“表妹倒是上进。”置办产业傍身这倒也不难理解,何况李如风耳根子软,雪衣说什么他都信。“这座院子是你的?”雪衣见他大大咧咧地站着,隐约明白了。“是我的。”李如风承认,“你看上了?”雪衣点头:“表哥这院子能卖我吗?”李如风正要答应,忽然又想起了崔珩的那个外室妇,想了想,又改了口:“这院子有点小,我还有一处二进的,你要不要再看看?”“不必了,我就想要小一点的。”雪衣摇头。“奇了怪了,今日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小院子。”李如风嘀咕道。雪衣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微微侧了目:“敢问表哥,除了我还有谁也看上了这院子吗?”“是你二表哥。”李如风答道。原来是二表哥,她刚说完,他便办了,这么巧看上了一间。雪衣指尖微微蜷着,正心生感激的时候,李如风却又接着开了口。“说是养一个外室用的。”李如风解释道,又凑近问她,“你也住在崔府,可曾见过他的那个外室?”“外室”两个字一出,雪衣瞬间脸色白到了底。什么外室?明明不是说好了给她立女户,正正经经的自立门户吗?雪衣脑中嗡鸣,不断地浮现出二表哥说话时的样子,她怎么就成了外室?片刻,她心底忽然起了一个怀疑:既然帮她买宅子是假的,那二表哥当真帮她立了女户吗?第80章 赔礼当年一战有不少崔氏的人, 战死后埋骨黄沙,崔氏便为他们立了衣冠冢。此事若当真和当年的人有关, 大仇得报, 坟茔前至少应当有祭拜。思及此,崔珩未乘马车,而是直接骑马直奔西郊。“公子, 您慢点。”杨保骑着马追上去, 发觉公子是往墓地赶,也觉得他是着魔了。可崔珩置若罔闻,反而加快了速度, 杨保叫苦不迭, 只能也跟着夹了马腹,跟着追上去。郊外柏树森森,时候还早,阴的有些发凉。下了马,崔珩脚步本是极快的,但当即将走到兄长的坟前时, 他又慢了下来。他知道希望渺茫,但是骨肉亲情难以割舍, 自然得走一趟。然而当走到墓前的那一刻, 仅剩的一丝希望也落了空。墓前空空如也, 并没有人祭拜的痕迹。这三年,连母亲都渐渐放下了,也只有他,还保留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崔珩盯着那墓碑沉沉地站定了一会儿, 半晌, 唇角扯出一丝笑。这回, 算是彻底消了他的念头了。夏日草木繁盛,虽说他经常来看望兄长,但不过半月没来,墓前的杂草又已经疯长起来,长长的茅草一丛丛盖过墓碑,显得有些荒凉。来都来了,崔珩便俯身,一点点将那杂草清理干净,又陪着兄长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