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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1 / 1)

原莺气鼓鼓地撒手。几根银须,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飘到地面。钟将清痛心疾首地捋了捋那把山羊胡。“没大没小的,不知道你师父我为了保养胡子,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吗?”原莺朝他吐舌头。“喂,还闲聊呢。”前面白衣服的人瞪了他们一眼,小声训斥,“人家骨灰要抬进来了,好好准备。”“是是。”钟将清扯着原莺在走道一侧跪好。“你词背熟了没?”他压低声,“这种大单你给我搞砸了,咱们俩都要喝西北风。”这是上周原莺向钟将清央来的大单。主人家神秘得很。安排了唱词,却不透露任何其他信息。甚至,逝者的身份都没有讲。所有人一头雾水地乘大巴来,由一位管事的人接进一座园林。七拐八绕,才到这小小一间灵堂外。新奇得像电影里的桥段。原莺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天色灰蒙。台阶下的脚步声稀零,也没有传来哭声——奇怪,这家人出手阔绰,哭丧的人请了济济一堂,显然重视。但这亲朋好友,来得也太少了。原莺悄悄抬头,刚想去偷看,就被钟将清一巴掌摁了下去。她撅嘴。乖乖低下脑袋,看几双黑色的皮鞋,从视线最高处走过。半晌,灵堂里传出一声绵长的:“暂厝——”跪倒的众人心领神会。哭声、哀嚎声、唱词声,顿时一齐地响起。“……父母在,不远游,怎能狠心离去?妻儿小,责任重,岂敢避而远之……”原莺低着脑袋摸鱼。四五十个人一起哭,好像,她出不出声都没事:)就这么一直摸到了哭七关结束。原莺高高兴兴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打算排队去领钱——“哎哟!”领子忽然被人揪住,往后一扯,差点没把原莺勒断气。谁啊?她怒气冲冲地转头。刚才那位呵斥过他们的负责人,正把她往灵堂里推。“里面差个女的,你也去。”“诶?”等、等一下——怎么哭丧也要加班啊?!被摸鱼惩罚的原莺一个踉跄,摔到了牌位前。地板是灰色的花岗石。她的小腿隔着一层麻布,一撞、一蹭。这下眼泪都不需要酝酿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接把火盆浇冒出一簇烟。呜呜好痛啊。原莺趴在跪垫上,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喂……喂喂。”边上哭灵的人小声喊她。“唱词啊,别光顾着哭。”“呜呜?。%#、&……”对方:?原莺心虚地把脑袋埋得更低一点。她不知道唱什么啊!!在含含糊糊地接了几句,即将要演不下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原莺心不在焉地支起耳朵。窸窣的交谈声后,负责人走进来:“停一下,有人来吊唁。”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一名优秀的社畜,绝不会在老板宣布休息的时候停下。划水半小时的原莺立刻上岗,哭声比刚才大了一倍。脚步声愈近。从门外,及近耳后。再到视野里,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的面前。原莺哭得更大声了。一边擦眼泪,一边悄悄抬起视线——该让她停下来了吧?其实也有点哭累了。这么努力应该能提议再加两百块。原莺吸吸鼻子。忽然,一张白色的纸巾塞进她的视线里。嗯?这么有人文关怀。她没敢接,懵懵地仰起脑袋。映入眼帘的不是负责人的国字方脸。严格意义来讲,原莺没看见这个好心人的脸——黑帽子、黑墨镜、黑口罩。遮得一点不漏。但他生得极高。身量优越,宽肩搭一件黑色风衣。在九月秋始,如一幕晚冬夜色。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一瞬间,压倒万家灯烛。“别哭了。”他兀自开口。咬字,有一些生硬。声音是低沉的、冷质的。会让人联想起冬日的暗河,松叶针上的薄霜。原莺呆了一下。怎么不是老板啊?可怜巴巴的小脸,茫然地映在那双黑色的尼龙镜片上。男人眼神垂下眼皮。片刻,把纸巾递进她的掌心里。他的手指很凉。肤色是不算健康的苍白——指骨修长,瘦削,有一些细小的新伤口。“你这么喜欢他啊。”男人语气淡淡。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锋锐的喉结微动。什么喜欢?原莺没太听清。但她此刻福至心灵,一把拉住他的手:“灵堂哭丧一天八百包饭,要不要来?”老板没看见她努力工作不要紧。拉人也抽成二百呢!男人顿住了。片刻,语气终于见起波澜:“……你说什么?”原莺恳切重复:“灵堂哭丧一天八百……”男人忽然扯下墨镜。面上依旧不咸不淡。但声音,是从后槽牙缝里咬出来的。“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原莺困惑地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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