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影一直都知道皇帝心思深沉,可是他未免也太深不可测了。“你是如何说服尹蕊儿送你来皇宫?”“当时我坐在马车里,如履薄冰。我骗尹蕊儿说兵符在灵兮殿寝宫的密室。可是萧伯霆拦在宫门口不许我进,我又不能明着求他救我。”“所以你装有孕?”元景行替她说完。他已经知道了啊,明明这几日他误以为她有孕,对她千依百顺的。“我哪有你会装。你装得伤势严重,骗过德乐,又假意将太子接进宫,令荣国公与郑毅再也等不下去,才制了假兵符骗过士兵,带着千军万马攻进皇宫。今夜你装得惊恐,实际早已经让禁军与埋伏在郊外的军队做好准备。这一出请君入瓮,策划得天衣无缝,骗过了所有人。”元景行始终看她,眼神灼灼,看着她越说越恼怒。“你说得都对,这一切都是朕精心策划。”她一字不错,元景行坦然承认,“早在两年前我便发现郑毅私自吞兵,故而这次想连同荣国公也一并处置了。”时月影看着他受伤的手臂,“既是计谋,你为何非要挨这一刀。”“时月影,我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不挨这一刀,不确定他真的会背叛我,不走到这一步我不会放弃他。”元景行一字一句,神色真挚,“对你也一样,若非你亲手用刀杀我,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死心。”他的手段可真高明啊。时月影内心感叹,元景行他一早知道贤妃与郑毅之事,也知道大皇子并非他的亲生骨肉,知道荣国公杀了贤妃,知道尹蕊儿与荣国公结盟,还有吉嫔与兄长......这么多事,他心知肚明却隐忍不发。难怪他当日指桑骂槐说她狼心狗肺。“对了,兵符,朕将它埋在你金陵家中的花坛里了,小葱下面。下次我们一道回金陵,你记得提醒朕去挖出来。”“???”时月影无言以对。“你是不是觉得朕心思太过深沉?”元景行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时月影不语,眸光闪躲,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朕有暗示过你的,朕说过你在想什么,朕都知道。朕在想什么,你无法知道。”皇帝怎么有脸如此辩解,时月影瞠目结舌,“这算什么暗示?单凭这话我怎么可能理解其中深意呢?不,还有一点,陛下如何料定我会从金陵来皇城?兵符又不在我手中。”元景行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唇边晕染开笑意。“陛下在笑什么?”时月影觉得自己就是恼他,面上看似强势霸道,暴躁易怒,偏偏是个做局的高手!“朕没有把握你会来。”他不错眼地盯着她,“那皇后为何会来呢?”她为何会来?她、自然是、时月影脸色骤变,元景行在试探她?!!“臣妾来皇宫,只是为了讨要废后的诏书而已。”她立即补救,为自己找回颜面。“你说谎,你是担心朕的安危才会过来。”元景行笃定道,似乎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旁人的背叛包括失去最信任的大将军,这一切于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她方才还想着为他挡刀。“你在金陵时,说会命人将圣旨送来!!”“朕说的是气话。”元景行无所顾忌地坦白,“废后?这几年朕抵着群臣压力都没有废后,怎么可能因为你不愿意来皇城而放手呢?”“那郭茹呢?你离开金陵那日,我看到她与你并驾齐驱。”时月影说这话时,元景行愣了那么一瞬,狭长的眼眸泛起一丝疑惑,短暂的回忆之后,他道,“朕在北疆遇到她了,方才萧伯霆口中的赵勋臣就是她的夫君,朕提拔他当了镇北大将军,还给他们赐了婚。”“......”原来如此。“时月影你吃醋了?”元景行醍醐灌顶之后语调上扬。“没有”她飞快否认。“你一直知道大皇子的身世?为何一直隐瞒,装作毫不知情?”“那你呢?无论群臣如何将杀母夺子的脏水往你身上泼,你始终守口如瓶?”皇帝反问她。“我、”她眸光轻晃,“因为我、我从未觉得贤妃有任何过错、”皇帝听她说完后,若有所思了片刻。“朕也一样。这个秘密从来不是我计划的一环。灵玉是我的表妹,也只是表妹。我从未她与郑毅的事而恼火,也并不觉得大皇子的出生是累赘。从今往后也会一直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世,我不想旁人将脏水泼在他和他母亲的身上。”时月影诧异地望着他,听着他平静地说完这段话。“怎么了?没想到朕会这么说?朕没有因此气急败坏,出乎你的意料了??”元景行道,“你几次三番偷偷调侃朕,朕都听出来了。”他眼神凌厉,给她警告。“......臣妾可什么都没说”她咕哝了一声,自己的心思从来不曾逃过他的眼睛。“所以皇后与朕是同一类人。即使我们再狼狈,再不堪,也不会利用无辜的稚子。”元景行给她台阶下。“那如果我没有回皇城呢?”“朕离开时,就打算处理完皇城的事,赶在立秋之前回到金陵。”“回金陵?”“你不过来,朕便过去,从前是从御书房到未央宫,如今是从皇城到金陵,只是路程更长一些,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时月影眸光凝滞,美目微瞠,额间的发丝温柔扫过眼睑,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由朕来主动靠近你,向来如此,不是么?”是啊,一直都是如此,这些年的日日夜夜都是他主动亲近她。假意的训斥与无病、呻、吟,统统只是想博得她对他更多的注意。元景行捂着受伤的手臂,假意蹙眉,“但是现在回金陵可不行,你看朕伤得这么重,需得修养数月,时月影你必须陪着朕,朕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你若现在回金陵那可就太没有良心了......”时月影看他絮絮叨叨个没完,忍不住拆穿他,“皇上受伤的不是左臂吗?捂着右臂做什么?”皇帝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伤口的位置。“朕失血过多,脑袋不清楚了!”他强行辩解,“还有,朕伤得重,今夜必须躺在软绵绵的凤榻上才能休息好!”“陛下不是说过,凤榻软绵绵的,你躺着不舒服么?”时月影单手撑起下颌。“朕背后也有伤,那外室的木塌太坚实了...时月影你再用朕从前说过的话堵朕试试?!!”他眸光凌厉了几分,故意凶她。时月影看向他的眼神含着深意。元景行这个人很强势很霸道,心机深沉颇有手段,可是他从未像今夜一样对她说这些肺腑之言。她从未觉得自己与他有任何相似之处,然而就他说到贤妃与大皇子时,她的心恍若被一只无心的手掌揉捏住了,就像是两个灵魂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相会相通。“对了,朕想将江南行宫搬到金陵去,如此一来我们每年、”元景行还在絮絮叨叨说话,她倾身靠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侧额绕过高耸的鼻梁,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右臂环在到男人颈后,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元景行瞠目,须臾回神之后才骤然醒悟,幽深的眼眸之中燃起万分欣喜的光,抬起没受伤的臂膀紧紧环抱住她。惨烈宫变之后,诸事繁杂,处置谋逆之人,揪出同党......朝堂上又将迎来新的一轮腥风血雨。然而当下皓月凌空,繁星点点,大殿间万籁寂静,长廊下的宫人们皆退得很远,仿佛世间只她与他二人,在未央殿门口跌作了一团,华裳微乱,青丝披散。时月影曾无数次幻想着逃离这座精致牢笼,幻想着摆脱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寻一隅自在生活。然而他略施小计,她便如倦鸟归巢般自愿折返。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数年在他身边耳濡目染,比起寻常人的生活,她已经习惯当一位皇后,更愿意担起皇后的职责,也更懂得如何利用好皇后的权柄。苍穹之下,未央宫灯火通明。她吻得没有章法,而他以退为进,轻扶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诱她入阵。终究没有人再去争论,皇帝今夜究竟能不能在那未央宫凤榻上休息。正文完作者有话说:正文完,感恩支持正版。明天开始更番外,预收文《绝不向皇室贡献一粒米》《趴墙小宫女》欢迎收藏。--今天真的是很神奇的一天,下午在医院确诊了一个不太好的病,最近就会手术,很大概率会康复,只要运气没差到走在路上被雷劈的程度qaq番外我会在接下来几天连续更完的。第102章 番外华贵马车飞驰在热闹繁华的朱雀大街。时月影惶恐不安地坐在之中, 车窗竹帘外白雪皑皑,一派热闹新春之景。今夜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偏偏她在半个时辰之前被禁军侍卫强行带离时府丢进了马车。缩进角落, 瑟瑟发抖。一个月前,新帝御极, 开始大刀阔斧地收拾后党, 朝堂之上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受牵连的官眷或杀或流放或充入教坊。时月影的身份特殊, 她是皇后的侄女,曾与新帝有过婚约, 后来因他遭贬而主动悔婚, 自己在他眼里大约就是个朝秦暮楚、拜高踩低的女子。她实在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是何等凄惨的下场。倘若被丢进教坊充当官妓、时月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马车宽绰豪华, 与从前姑母派来接她进宫的马车十分相似,她后知后觉, 这是皇帝御用的龙辇。或许新帝在杀她之前, 想狠狠羞辱她一番,以报当年之仇。龙辇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宫门,所到之处,宫人侍卫无不下跪。最终在灵兮殿前停下, 宫人们撩开从车帘, 唯见昳丽少女脸色惨白地缩在马车角落。“请贵人下车。”她被宫女强行扶下马车带进灵兮殿。此处是新帝寝宫,时月影出入宫廷数年都不曾踏入半步, 她低眉敛目, 眼角余光所见之处无不富丽华贵。帝王寝殿内昏暗, 冰冷彻骨。“请贵人沐浴更衣。”耳边响起宫人柔和恭敬的声音, 她被带入浴殿,宫女们围拢上来褪她的外袍。“别、你们、别碰我......”这一刻她再难隐忍支撑,恍若身处魔窟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