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一路上,都是冯问蓝一个人在那儿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孟斯礼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她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只不过,冯问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么多关于学校的事。明明他以后都不可能再来了。而在想不明白的事上,冯问蓝通常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大不了就当是为了让路上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很快,他们就走进了教学楼。楼梯口就在不远处。面对长长的楼梯,刚才被尽量无视的疼痛感又回到冯问蓝的膝盖上。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毕竟爬楼梯不像走路,尤其是一口气爬五层楼,膝盖和裤子的接触面更大,接下来势必是一场硬仗。冯问蓝做好了咬牙战斗到底的准备。谁知她的左脚刚迈上楼梯,衣袖忽然被人拽住。低头一看,是孟斯礼的手。他的视线垂落,扫过她的右腿,无波无绪地陈述着事实:“你受伤了。”冯问蓝一惊。她以为她隐藏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赶紧解释道:“刚才不小心磕着了膝盖,不过不严重,不影响走……”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身子一低。他半蹲在她的面前,动作轻缓地拉高她的校服裤腿。伤口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孟斯礼听见小姑娘小声地倒抽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细嫩的肌肤破了一块皮,没怎么流血,但在雪白无暇的皮肤上足够触目惊心,如同水蜜桃被撕开一层皮,露出水分饱满的果肉。孟斯礼眸色微深。他沉默着,情绪平静地放下她的裤腿后,抬头看她,问:“自己走还是我抱你。”小姑娘正咬着嘴唇忍疼,纯净的褐瞳里满是雾气,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孟斯礼又重复了一遍:“嗯?”“啊?”冯问蓝第一次用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似乎比仰头看他时还要好看,黑得纯粹,仿佛藏着漩涡,卷走人的一切理智。冯问蓝差点看入迷。听见孟斯礼的声音后,她慢慢从他的美色里回过神,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以后,脸腾地红了起来。吓、吓死了。她听成了“自己走还是我泡你”。冯问蓝唾弃自己的空耳。见孟斯礼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仿佛如果她选择后者,他真的会抱她,她立马做出选择:“我我自己走,自己走!”孟斯礼起身。他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借力给她的同时,带着她朝某处走去。冯问蓝被反客为主,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不是去教室的路,问道:“我们是要去哪儿啊?”“医务室。”“啊?!”冯问蓝的脚步立刻停下,清醒过来,和他讲了讲轻重缓急,“不用去医务室,这点伤真的没什么的,我们还是先去办公室吧,要不然我班主任该等急了。”然而孟斯礼并没有分担她的着急。他扶着她继续朝前走,淡淡的,又让人不容拒绝地说:“让他等。”冯问蓝:“……”看样子这医务室是去定了。冯问蓝不可能和他发生争执,所以最后还是乖乖跟着他来到了医务室。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羡慕八卦的目光。推开医务室的门后,里面却空空荡荡。见状,冯问蓝反倒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男人说道:“老师可能吃饭去了。”她的本意是,他们现在进去也没用,不如待会儿再来。可孟斯礼像是没听懂。他“嗯”了一声,推门走进去,把她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而后自行去一旁的柜子里找需要用的药水。冯问蓝只能看着。兜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看,是蒋真发消息问她怎么还没上来。她赶紧回了一条。——在医务室,马上上来,是不是老班在找我?孟斯礼比蒋真的回复更快来到她的身边。他第二次蹲在她的面前,冷柔的嗓音和蘸了碘伏的棉签一起落下:“疼就出声,别咬自己。”冯问蓝放下手机。闻言,她说了句“好”,不敢看伤口,但又想看他,于是靠着说话分散注意力,叫他:“哥哥。”孟斯礼低低地应了一声。冯问蓝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学校的医务室在哪儿啊?”孟斯礼:“你刚才说过。”冯问蓝:“?”有吗?她完全没印象,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她刚才那一大堆废话里的其中一句。原来他每次都有在认真听她讲话啊。这个认知点燃了冯问蓝心里烟花。她忍住开心得想要晃动双腿的欲望,撑在椅子边沿的手指却忍不住跳起了舞,又开始了碎碎念。“对了,哥哥,我们班主任说话比较难听,话又多,待会儿可能会比较辛苦,你坚持坚持哦。”“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有被请过家长吗?哦……应该是没有的,你这样的好学生可能只会被请回学校给学弟学妹们开讲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被请家长,以往都是被拎到办公室骂几句就好。唉,清清白白的高中生涯就这样被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一时间,静谧的空间里只回荡着她的声音。也许是这一招注意力分散大法奏了效,过程中,冯问蓝竟然没觉得有多疼。等到伤口处理完毕的时候,她的废话也抖得差不多了。最后,她说了句“谢谢哥哥”,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紧时间办正事。谁知还没走出医务室,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邹旭阳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一声“蓝蓝”还没喊出口,就和冯问蓝迎面撞上。他赶紧问道:“你没事吧?”“……你怎么来了?”冯问蓝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邹旭阳:“蒋真说你在医务室啊。你真的太能莽了,不就去接个假家长吗,至于这么激动……”说到一半,邹旭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惊喜”地发现,原来“假家长”就站在旁边。医务室是一间夕照房。此刻铺满了橘黄色的余晖,如同打翻了一罐橙子汽水。男人冷淡清冽的眉眼却没有沾染上这暖色调光线的一丝温度。邹旭阳莫名打了个冷颤,剩下的话也想不起来说了。见气氛不太对,冯问蓝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快上楼去吧。再不走,老班恐怕要以为我畏罪潜逃了。”邹旭阳“哦”了一声,回过神,背对着冯问蓝,蹲在了她的面前。冯问蓝:“?干嘛。”邹旭阳:“背你上楼啊。”“……背什么背!我只是蹭破了皮,又不是腿断了!别这么小题大做。”冯问蓝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起来。“少废话,快上来。你受伤我也有一半的责任。”邹旭阳岿然不动,甚至反手去抓她的手腕,打算直接把她拉到背上。结果他的手在背后捞了半天,一直没捞到冯问蓝的手腕。回头一看。冯问蓝的手腕正被另一个人的手扣着。那手骨骼分明,充满力量,和手腕上的佛珠相得益彰。邹旭阳不解抬头。逆着光,他撞见了男人的眼睛。和刚才的平静不同,他似乎在里面看见一丝阴冷,仿佛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邹旭阳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