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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1 / 1)

为什么停手!快提起你的刀,继续挥砍那些可憎面孔,将他们斩灭!一万个声音在尖叫,无休无止,泠琅喉中涌出腥甜,她紧闭口齿,一点一点将它们全部咽回深处。连带着那些不甘恨意,通通逼回内心,她知道自己不对劲,必须停手,必须遏止——铺天盖地的血腥中,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像于清晨盛开的兰草,露水凝结,风也安静。在如此疯狂的时刻,像唯一的清明。有人从后面张开双臂,环抱住她沾满血的、颤抖不休的身体。第67章 缥缈海泠琅疑心自己眼睫上也覆上了鲜血, 因为所见皆是一片深红。视野之中,有人在举起剑刃,有人正跌下高台, 幢幢身影似恶鬼挣扎, 天朗气清的盛夏山顶,在她眼中宛若地狱。血液在躁动沸腾,脑海中有声音不断怂恿, 要她继续这场杀伐,质问她为何停下,怎么能停下。刀柄滚烫,知觉麻痹, 她费力而艰难地喘息着,在这极端的幻象之中,却闻见一丝冷冽。有人拥住她, 力道很轻。她看见一只手, 白而干净, 骨节修长。如同一段雪覆盖在污秽遍布之地, 莹润光亮。清凉淡寂的香气萦绕, 泠琅看着这点雪停在她鼻尖,它慢慢地靠近她沾满血污的脸颊。脑海中喧嚣不止的躁意忽然安静了一瞬,她听见耳边一声叹息,像微风吹过树叶般柔软。与此同时, 手指触碰在脸上, 意料之中的冰凉。灭顶般的狂躁受到抚慰,泠琅迟钝地意识到, 自己刚刚有了思绪, 她竟然已经想到它的触感会是如何。不远处仍有血腥在上演, 有人于一地残肢断臂中靠近,只为拂去她脸上沾染的杀戮痕迹。她张开嘴,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如同咬住一截软冰,有液体渗出,芬芳微凉。耳边叹息声又起,有些温柔,又带着些怜惜。江琮在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泠琅没有回答,她像一只小兽忙于品尝鲜血,无暇分析猎物有什么反馈。猎物没有丝毫躲闪退却,甚至换了姿势,让她咬得更自在些。他感叹了句:“牙还挺尖。”泠琅闭上眼,她紧咬着他的手指深深呼吸。他很有耐心,没有催促,只放下了环住她腰的左臂,手腕翻转,往旁边漫不经心地反撩出一剑。重物扑地的声响传来,他刚刚好像解决了一个偷袭者。泠琅想起,她之前很想看他的左手剑,为此还做过梦。看来回忆的能力也正在缓慢复苏。再睁开之时,那覆盖住一切的深红终于退却,世界重现于眼前。日光依旧亮丽,山风卷过高台,染血的旗帜在招展,杀伐已至尾声。泠琅吐出他的手,她打量自己残破不堪的衣摆,试图松开刀柄,才发觉右手已经紧绷到僵硬,几乎无法屈伸。江琮退开一步,他注视她:“你知道你刚刚杀了多少人?”泠琅换用左手拎刀,她喉咙很哑:“二十个?”江琮说:“四十个。”泠琅瞥了眼他右手上的血痕,一排牙印深刻而醒目,像是某种动物的标记。她迟疑道:“山顶上所有和尚都没四十个。”江琮示意她看地上的尸体:“山门外的援兵已经攻上来了。”泠琅说:“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江琮看着她:“因为你在这里。”泠琅好像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她怔怔地说:“我刚刚非常难受。”脚边一具倒伏已久的僧人尸体忽地弹动,挣扎着往这边扑来。江琮一剑把他钉在地上,说:“我知道。”泠琅继续说:“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听觉,视觉都麻痹,也失去思考判断的能力——只是靠本能在挥刀。”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她总算觉得头脑清醒了。江琮拔出剑,甩落剑尖血珠,他凝视着她:“以前有过这样吗?”泠琅回望他:“有过。”“怎么解决的?”“杀光了就好了。”“听起来并不怎么好。”泠琅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现在疲于组织语言,好在江琮也没有追问的意图。他轻声说:“你现在感觉如何?”“尚可。”“还有用刀的力气吗?”“有。”“压制这些僧人要耗费些时间,这里交给我,”江琮淡淡地说,“你是不是要去找顾掌门?”泠琅终于想起刚才的失控是为何,她竟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江琮凝视她面上表情:“他们往西山去了。”泠琅转身便走。行了几步,她回头,发现江琮还站在原地,他穿着宽袍大袖,身上竟然干干净净,除了被她弄上的一点血痕外,没有别的脏污。连剑身都素净无比,好像只是路过明净峰来赏景。泠琅说:“顾掌门同我说了些话。”江琮用那双漂亮的,像桃花和凤翎的眼一动不动地瞧着她。泠琅费力道:“等我把空明杀了,就跟你讲。”江琮微顿,继而极淡地笑了一下:“我可以听?”“我憋得想要发疯,但想不出还能和谁说。”“你不怕都被我知道?”“没什么好怕。”扔下这句话,少女转身,几步疾跑后便跃上高柱。头顶是灿烂日光,脚下是横满尸体的会场,她不再回头看仍立于原处的青年,也不在乎他此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只垂着眼,快速扫视当下情形。人群中有几个熟悉身影在奋力搏杀,顾凌双、苏沉鹤、以及被杜凌绝带领着的众多青衣弟子。风在衣角边刮过,她感受到自己心中慢慢浮出的、冷静的杀意。同此前陷入狂乱的境地截然不同,她血脉中仿佛有冰泉在涌动,脑海被清风扫拂过,燥热不再,每一处感官都敏锐无比。该如何挥,如何扫,即使还没和空明对上一招,她已经想出了十招以后的应对。泠琅于树林中飞驰。她好像能听见二十尺以外鸟雀振翅飞跃,树枝被弹动的声响。泥土有清爽好闻的气息,风中血腥已经很淡,世间万物被她清晰感知,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这种体验让她愉悦到想要颤栗,她现在浑身都是血,发丝一缕缕凝结,但内心却只有平静。她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有多想杀掉空明。这是一种坚定冷酷的杀意。她停下脚步。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青灰色屋脊,她看见那上面立着两个人。青衣白发的是顾长绮,红衣赤眼的是空明。半跪在屋顶的是顾长绮,准备上前给出最后一击的是空明。同慈悲毫无关联的慈悲掌,正在空明手中缓慢凝聚,他似乎很享受当下折磨必死之人的快感,所以并不急着了断仇敌性命。他甚至还可以羞辱几句:“这滋味如何?你想过有这么一天?”“柳长空这般信任你,认为你比他更适合做掌门,如今他若有知,应作何感想?”他笑得狰狞:“我大可以杀了你,再慢慢找出剑谱!不会放过明净峰任何一个!”他举起右手,干枯如树皮的掌心,每一丝纹路沟壑都万分清晰,隔着几丈距离,被泠琅看个透彻。内力如何汇聚,手腕如何施力,一切仿佛被施下迟缓咒语,映射在泠琅眼中,被细细分析和判断。她轻轻落在屋顶上,他们二人之间。她现在看起来一定相当可怖,不然空明怎么会露出这种神色?像看到什么地狱而来的恶鬼。杀人如麻的邪僧,居然还有这种眼神。她挥臂,用刀背挡住那记积攒已久的慈悲掌,云水刀抗下了这力有万钧的一击,刀身因此剧烈震荡,嗡鸣久久回响。空明受到的震荡更甚,他踉跄后退,捂着手腕,脸上是刻毒的憎恶。他在嘶声:“云水刀——”泠琅闻到他身上血腥气息,不再是之前的陈旧浅淡,它添上了些新鲜浓重。是空明自己的血,她想,看来顾长绮也伤到了他,他的血被红袈裟吸干,所以瞧不出伤势如何。没关系,多流一点,多到积累不下,流淌而出便能知道了。泠琅点头,她回应:“云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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