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缠着裴医生问了许多肝胆方面的问题，虽然好多没听懂，但似乎只要多记住一点，心里就更有底气一点。晚上十点多，左沐才给她回了微信，说白天很忙，没看手机。黎清壹也不戳破，尽量用淡然的语气说，听说她来渝城治病，想去看看。这事肯定是躲不过的，左沐也没拦着，给她报了病房号。第二天，黎清壹特意挑了身漂亮裙子，带上一束左沐最喜欢的粉百合，来到医院。左沐的检查结果没那么快出来，现在只是简单用一些药，控制表面症状，行动还比较自由。她老公出去采购物资了，这时候只有左沐在，黎清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窗户边，正望着远处的山出神。左老师一直向往自由的灵魂，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偏要将这样的人困在这小小的病房里。黎清壹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敲敲门走进去，声音轻快地喊了声：“沐姐。”左沐回过头来，看到她的瞬间，本来有些茫然空洞的眼底，迅速亮起一丝光彩，笑道：“一一你可太懂我了。”黎清壹将花放在床头柜上，也笑着道：“左老师这话没头没脑的，夸得我有点脸红，我做什么了？”“无论是人还是花，都好美。”左沐靠在窗户边上，看看花又看看黎清壹，“左老师一生爱漂亮，即便生病了，也讨厌那些哭哭啼啼来见我的人，就爱你这样的。”身为团长，左沐的工作其实也很忙，她要应付很多事，常常不在团里。黎清壹最近参加活动少，仔细算来，两人快有一个月没见着面了。她明明记得，一个月前见到的左沐，还光鲜亮丽，气质迷人。这会儿再看，竟已经判若两人。她卸了妆，脸色枯黄，乍一看像是胖了几分，仔细看却不是胖，而是有些浮肿。对一个爱漂亮的舞蹈家来说，这真的很残忍。“我才不是因为要来见你才打扮的呢。”她既然说了不爱哭哭啼啼，黎清壹便也不提那些，故作轻松，“偷偷告诉左老师一个秘密……对了，你要不要先猜猜？”“你这皮丫头！”左沐被她逗得想打人，倒是真心实意笑了出来，“以后你男朋友可怎么受得了？”“我男朋友可喜欢我了。”黎清壹得意地歪头，要是有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左沐摇摇头，“我还想说给你介绍一个呢。”“那可用不着了。”黎清壹看看病房里其他人，压低声音道，“偷偷告诉左老师，我男朋友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真的吗？”左沐有点惊讶，随即眼睛又亮了一下。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想找个依靠。生病当然就是最脆弱无助的时候，虽然其实医生救治病人，都会尽全力，不会区别对待。但如果在医院能有个熟人，莫名就会觉得安心一些。黎清壹告诉左沐这事，也有想给她心里安慰的意思。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是每天的例行查房。裴弦竟也在其中。其实黎清壹还真不知道他会来，昨天他只说左沐是他老师的病人，可能是跟着来学习的。两人对上视线，裴医生平静无比地转开头，高冷得要命。黎清壹没想打扰他工作，但仍忍不住暗笑，昨天也不知道是谁，热情得要命，在车里亲了她好久。“最帅那个，就是我男朋友。”黎清壹贴着左沐的耳朵低声道。左沐急忙探头看了几秒，冲黎清壹竖起大拇指。前面病床的病人已经做过手术，医生了解情况久一些，好一阵才来到左沐这里。“昨天收治入院的……”管床医生快速说明左沐的情况，“现在还有几项检查结果没出来。”最前面的老专家点点头，询问了一下左沐现在的感受，安抚道：“别太紧张，晚一点结果出来再看。”临走的时候，却又叮嘱左沐少下床走动，最好静卧。稍微有点经验的便知道这是情况比较严重的意思，左沐眼底的光瞬间散去一大半，面上勉强维持着淡定：“你男朋友真帅，我们一一魅力还真是大啊，出个差就拐走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见裴医生第一天，就感觉像认识他十年了一样……”黎清壹便将自己和裴弦的故事跟她讲了一遍，但其实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左沐的老公这时候回来了，黎清壹跟他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但她出了医院却直接拐进旁边的小甜品店，一直坐到中午，才又回医院，准备去找裴弦。结果到了值班室，却没看到裴医生。“黎小姐？”陈度倒是刚好在，看到她急忙迎出来，低声道，“还没对裴医生死心呢？”黎清壹一愣，才意识到应该是裴弦还没告诉同事们，他俩已经在一起了。可他不是说，出去约会的攻略，是向陈度请教的？“裴医生那么帅，我怎么舍得死心。”黎清壹犹豫一下，也没有说破，“陈医生知道他去哪里了吗？”陈度有点为难，但他没办法对救命恩人撒谎，最后还是如实道：“刚才有个姑娘找他，可能是告白……在那边。”他指的是楼梯方向。黎清壹道过谢，来到楼梯口，轻脚轻手朝下走了几步，果然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她蹲在扶手旁，悄悄伸头出去看。一个长发女孩正激动地跟裴弦说：“……你以前说医生不能和患者谈恋爱，现在我不是你的患者了，为什么还不可以？”裴弦刚要说话，似有所感，忽然抬头看了过来。黎清壹急忙一个后仰，躲开了他的视线。她捂着心口，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裴弦什么都没看到，只得收回视线。对面的女孩得不到回应，更焦躁了，声音都拔高不少：“裴医生，你不要拿什么我对你不是爱情只是依赖来敷衍我，我对你是不是爱情，我自己清楚……”“我没有否定你的心意，我相信你的感情，也很感恩你的欣赏。但是……”裴弦态度还是维持在比较温和的状态，“我上次不仅说过医生不能和患者谈恋爱。还说过，即便你不是我的患者，我们也没可能。你不能断章取义，只听自己想听的。”“我不信。”女孩瞪着眼睛道，“你还说你暗恋一个女孩好多年，却连一张照片都拿不出来。”“不是拿不出来。”裴弦说，“只是很抱歉，我不能给你看她的照片。”“为什么？”女孩问。裴弦不回答。两人对峙一阵，女孩想到什么，眼眶慢慢红了：“你是在撒谎，还是怕我去找那个女孩？”沉默一瞬，裴弦说：“我从来不撒谎，确实有暗恋的人。”这就是裴医生，他好像永远耐心温和，不说伤人的话，可温柔的刀扎人更疼。女孩终究是没忍住，哭着往下跑远了。裴弦轻轻叹口气，朝着楼上走回值班室。第018章值班室空无一人, 医生们都去吃饭午休了。裴弦在座位上给黎清壹打了个电话，那边半晌才接起来。“裴医生不用工作吗？”黎清壹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过来，“竟然上班时间给女朋友打电话, 我要向你们院长投诉。”裴弦哭笑不得：“现在是下班时间。”“啊？”黎清壹才发现的样子，“这么快就中午了？早知道该等裴医生一起吃饭的。”“你不在医院？”裴弦问。“我看完沐姐就回来了。”黎清壹说，“裴医生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留在医院干嘛？”“是裴医生的错。”裴弦放柔了嗓音，“等下班给你买玫瑰酒酿小汤圆赔罪。”“好啊。”黎清壹答应一声, 又催道，“你是不是刚下班，还没吃饭？快去吃点东西吧, 下午不是还有手术吗？”“行。”裴弦叮嘱道，“你也要好好吃饭。”黎清壹答应一声，挂上电话，深深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明明该直接上前质问的，她现在才是裴弦的正牌女友。可是, 心里就是底气不足。裴弦暗恋了好多年的人, 肯定不可能是她。陈度医生跟裴弦关系那么好, 却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还有那些提前做好的游玩攻略，真的只是碰巧吗？黎清壹想起她刚跟裴弦在一起那天晚上, 回去跟白溪一说，她当时特别震惊，脱口道：“你俩也太儿戏了, 了解彼此吗？就这么在一起了？”好像在她刚开始跟裴弦表白的时候, 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了解我吗？知道我私下里是什么性格、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什么都不了解, 你哪里来的喜欢？”她当时还很自信地告诉裴弦, 只要给她一天时间，她一定能了解清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现在黎清壹才明白，了解一个人，好像真的很不容易。她自认为这几天跟裴弦在一起，还挺舒服的，裴弦对她也很好。可是，他心里却在暗恋着另一个人？或许，情况稍好一点，裴弦曾经暗恋一个人很多年，但是在遇到她以后，就移情别恋了？那他的感情转变也太快了，值得信任吗？也或者，是裴弦骗那个追求者的？可他说他从来不撒谎。如果他真的骗人，却说自己从来不撒谎……黎清壹忽然明白了，她不敢面对裴弦，好像还不仅仅是因为裴弦到底有没有在暗恋另一个人，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问过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就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来说，分手，不甘心；不分手，更不甘心。黎清壹自己都惊了一下。她其实算是一个有点精神洁癖的人，对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要求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