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女人的脸色变得很差,原本蓬松光亮的银发塌在脸侧,宛若一捧了无生气的枯草,皮肤也泛着淡淡的青色,身子孱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女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真好,你是在关心我吗?”女人把她抱在膝头,温声道。她用力点头:“嗯!”女人望着她,手指忽然一紧,随即——用力将她抱住。“不要紧,”女人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侧,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关系。”“为了帕帕,我什么都愿意做。”然后,就是她的八岁生日。如同女人所说,白衣人对她的看护开始放松了,他们不再每天替她检查身体,不过——也不每天提供饭食了。“随她去吧,”他们说,“反正是个残次品。”“太倒霉了,怎么就基因缺陷了……害的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她默默听着,按照女人的吩咐,老老实实地躺在笼子底,仿佛自己已经死了一样。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女人在梦中与她见面了。“帕帕,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她先是一愣,继而开心道:“那——能看看你的脸吗?!”女人微怔。“……不想要其它的吗?”女人勉强一笑,“你不是说,想看看外面的星空吗?”她恍然大悟:“对!”“还有金色的湖泊,生长在月亮上的玫瑰,和长有钻石叶的苹果树!”她兴致勃勃道,“还有——许愿兽!”女人笑了:“是的,生日那天,我带你去看许愿兽好不好?”她一愣:“看得到吗?”女人没有立即回答。她蹲下|身,轻轻用额头抵住她。“当然,”她的语调中带着无限柔意,“我向你保证。”女人没有食言。生日当天的晚上,她按照女人的吩咐,早早就躺下了,等看守的白衣人走后,却又迅速翻起身。当她默数到14420秒时,合金笼的电子锁自动开了。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推门冲了出去。她顺着实验室的走廊拼命奔跑,过去的八年里,这条走廊上总是挤满了护卫,但今晚,走廊上空无一人。她一口气跑出实验室,在快接近门口的时候,身后陡然响起喊叫。“是二号克隆体!她在门口!”“快追!别让她跑了!”她瞳孔一缩,是白衣人!她慌忙加快速度,但八岁小孩的身体哪比得上成年人,不消片刻,追兵就已冲了上来。“小兔崽子!”一人猛地往前一扑,拽住她的手臂。她登时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啪!”那人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居然敢跑?!说!谁放你出来的?!”她狠狠咬着牙关,趁对方不注意,忽然跳起,一口咬在他的脸上。那人:“啊!”他疼得一松手,她跌落在地,顾不上身上的擦伤,连滚带爬地站起,又朝远处跑去。“你……!”白衣人气急败坏,“快追!”但下一秒,异变突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一阵剧烈的摇晃突然从身后传来:“嗷——!”“……等等!你们快看!”一名白衣人突然惊恐大叫起来。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头。一头巨大的白色灾兽陡然从实验室冲了出来,在它的猛烈撞击下,坚不可摧的实验室竟轰然崩塌,碎石与断柱飞了一地。那头白色巨兽扬起头:“吼——!”月光自它的身上倾泻而下,它的长毛、身躯以及颈侧上皆泛着细细的银白反光,就仿佛披上了一层月光织成的轻纱——稍一动弹,便折射出璀璨的碎光。她愣愣盯着巨兽湛蓝的双眸。“许愿兽……”“帕帕,”白色巨兽垂下头,竟口吐人言,“快走。”她缓过神,忙拔腿就跑。“站住!”白衣人怎会让她得逞,“抓住她!”但就在他们抬脚的一刹那,白色巨兽动了。它扬起头,又发出一道长吼。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紧紧追在她身后的白衣人竟突然一个踉跄,纷纷摔倒在地。她一愣,下意识回头,却发现他们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帕帕,”那头白色巨兽低沉道,“别回头,快走。”她犹豫了下,对许愿兽道:“不行,我的妈妈还没来。”闻言,许愿兽微怔,却在下一秒又厉声道:“走!”她固执地摇了下头:“我要等妈妈,我们说好一起的!”无论是外面的天空,还是金色的湖泊,生长在月亮上的玫瑰,长有钻石叶的苹果树——如果不和妈妈一起,这些都没有意义。望着她执拗的眼神,白色巨兽陷入了沉默。须臾,它又再度开口。“好孩子,”那湛蓝的眸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她已经……看到了。”它走到她的面前。她怔忡地望着它,那双湛蓝的眼眸莫名给她一种似曾相识感。白色巨兽垂头,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你……”她下意识开口,但才说出一个字,身体却陡然一晃。随即——陷入暗无边际的黑暗。等她再度醒来,已躺在一片草地上。身下是厚软的青草,鼻尖飘散着清冽的露水味,晨鸟在她的耳边喧哗,发出婉转的啼声。她愣愣侧过头,身边空无一人。“妈妈……”一片寂静,无人回答。那天,她等了许久,久到太阳开始升起,久到天空一点点放亮,女人仍旧没有出现。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拳头紧了又松,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寂静的清晨,只有她的哭声在草原上回荡。曙光从深厚的云层中探出,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夜色一点点从天幕上褪去,露出清澈的苍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外面的天空。***帕帕躺在摇晃的车底,恍惚间,她做了许多梦。梦里,她坐在狭窄的笼子里,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干涩的营养餐。梦里,她慌忙从养父母家逃出,身后是他们横死的尸体和宪兵粗鲁的大笑。梦境的最后,是伊莲娜温柔的脸。在八岁的那个夜晚,她化身兽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额头。“!”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醒了?”身侧响起古恩的声音。帕帕回过头,发现悬浮车停在一片荒野中。他们已经被带出了托帕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古恩:“现在可以让他们走了吧。”在车的角落,铃祈和桃刀被绑在一起,后者仍旧没有意识,软软靠着铃祈。铃祈:“帕帕,别信他们!”古恩笑了:“别这样说,我可是很守信用的。”帕帕与他们定下交易,她和他们走,但相应的,他们必须放走桃刀和铃祈。古恩对手下使了个眼神:“让他们下车。”一名宪兵走过来,动作粗鲁地将铃祈和桃刀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