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川现在的形态强得匪夷所思,这是有目共睹的。他的力量可以碾碎阴兵,与上一个鬼方不同,他足以在这个鬼方里护住他们。所以他想留住自己。他毫不干涉他们揭秘的进度,他在旁观,他就算知道真相也迟迟不说。“恐怕只有在鬼方才能出现在你的梦里。”——所以在现世他到底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不想自己出去知道。林泓看着那黑烟。黑烟缥缈,没有形态,立在那里,也在看着他,似乎知道林泓不悦,也知道是自己惹的,无奈站在不远处,不敢凑近。林泓咬牙,他不喜欢这样虚虚幻幻不真实的感觉。今夜无眠,他要等无皮鬼取走人皮,等他们来找自己,要等来出鬼方的关键。他要回去。回去,找万古川。夜色渐深。林泓枯坐良久。黑烟忽近忽远,似乎想凑近又摸不准林泓的意思,这个形态让他无法现身,无从解释,林泓又倔得不肯睡觉。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手忙脚乱。林泓看着有些想笑,正想让他过来,外面却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哈哈哈哈”伴随着孩童轻灵的笑声在走廊的远处响起。“哒哒哒”“哈哈哈哈”来了。林泓再看向角落时,已经不见了万古川的踪影,偌大的屋子顿时变得无比空旷,夜色浓郁粘稠。“哒哒哒”“哈哈哈哈”声音空灵飘渺,在长廊里回荡。“哒哒哒”脚步声在渐渐逼近。林泓没动,依旧藏身屋内的黑暗间,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还了人皮,但不知那些鬼收下没有,收下后又是否还会加害于他。“哒哒哒”林泓屏息听那脚步声。“哒哒哒”他发现这其实是有三个脚步声叠在一起!“哒哒哒“脚步声也不似第一日那么欢快了,似乎在照顾着脚步最拖沓的人。“哒哒哒”一步一个回音——“哒哒哒”脚步声停在他门前。林泓看着雕花木门,月色映照出一个矮小的影子,悄无声息直直地站在他门前。他目光下移,地面上却有三个影子!脚连在一处,呈扇状在地上铺开,三个影子各不相同,诡异得让人遍体生寒。“哈哈哈哈”小孩再次发出兴奋疯癫的笑声。“嘘——”他紧接着又对自己说着。“嗬嗬嗬嗬嗬……”笑声变成了艰难憋住的声音。太诡异。林泓警惕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第一夜血肉模糊的那三个人,想起了叠在一起,瞪着空洞眼睛,张大嘴巴,发干发黄,散发着恶臭的人皮。以及那种要置他于死地的窒息感。“哗哗哗!”庭院里风声大作,卷得树叶狂颤!连夜色和月色都在翻动!“哐哐哐!”林泓的门扉也在疯狂晃动!碰撞!映在门上的矮小影子也似乎在这怪诞的狂风中被撕扯成了碎片,同树影扭曲在一起。所有的动静突然消失了,林泓再看,映在门上的影子不见了,地上的影子也没了。林泓皱眉,忌惮地站起身来。不会走了吧?万古川怕吓到他们都消失了,自己也等到大半夜,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抬手推开窗户。“吱呀——”声音在死寂的夜色里格外突兀。冷风涌进来,林泓忍不住冻得哆嗦。庭院里弥漫着夜色,空空荡荡,只有树影婆娑,石桌上还放着那个打开的黑盒子。林泓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真相近在咫尺。他推门走出去。夜色深深浅浅,他格外关注脚下,所以他没有察觉到一旁夜色里正站着三个人影在看着他……他朝那个黑盒子走去,绕开盒子背,到另一边往里看进去——人皮不见了。盒子里乱七八糟横亘着无数暴虐的血爪印!混合着被抓烂的木屑。看得出其中蕴含着滔天的恨意!林泓脑子里“嗡”得一声。直觉告诉他:很危险。他想转身回去,却猛然顿住,不敢回头。——他脚下的地面上投着被月光拉长的三个高高低低的影子。三个人就在他的身后!第144章 陈年血债娓娓道来风像被寒气冻住了一般凝聚着,夜色静得可怕。林泓盯着身下的影子,一动不敢动,遍体生寒。“公子。”一个柔弱女声在空旷的庭院响起,打破了这恐怖的死寂。林泓闭了闭眼睛,缓缓转身。他的身后站着实实在在的三个人,不再只是一个小孩三个影子。女人容貌平平,身材矮小,淳朴中却也透着清纯,有别样韵味,她把孩子搂在身侧,老妪拄着拐杖,苍老、佝偻。三人衣着质朴清贫,神情却很是温和,孩子扯着母亲的衣角,兴许是因为方才又蹦又笑太过调皮而被训了一顿,神情可怜,却也好奇地打量着林疯泓。“三代人特来感谢公子。”女人微微欠身。她看着林泓脖子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掐痕,面露愧色,“那日对不住了。”那天就是她死死掐着林泓的脖子,险些让他丧命,亏得万古川及时出现,震慑走了他们。林泓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手摸向脖子,倒也没说接不接受她的歉意,问道:“请问你们是?”“我是吴牛之妻,离娘。”女人道,“这位是吴牛之母,姜氏,还有我和吴牛的孩子,小七。”女人示意老妪和小孩。林泓讶然,原来吴牛家如此美满?可为何那日去他山野家中,只有他一人形影相吊?村民也只提到了吴牛的父亲。吴牛的妻儿和母亲去了何处?怎会被剥了皮?人皮在吴牛的鬼方里,又为何藏得那么深?——就像是他不愿触碰的记忆。月光把夜色稀释得薄凉清透,三人立在林泓面前,林泓也扯紧了大氅同他们一道立在寒风中。离娘向他娓娓道来,“吴牛父亲与我有解蛇毒的救命之恩,我遂以身许与吴牛,与他育有一儿,就是小七。”离娘摸了摸小孩的头,小孩“哈哈哈哈”极其高兴地笑了起来。“害……”离娘看着儿子的目光里掺杂着怜惜,又看向林泓道,“小七有些痴顿之疾,但也是个乖孩子,多教教他,他也是懂事的。”原来这个孩子乃心恙之人,难怪做了鬼也要疯癫地蹦跳大笑。“我从小无父无母,离群索居,能遇见吴牛也算是幸事,我们同他父母住在一起,一家五口倒也是和和美美。”离娘的手轻轻放到姜氏肩头,老人垂眸,神情有些悲切。离娘继续道:“吴牛那时是个很好的人,跟他父亲学了些医术,能缓解自己和爹的咳嗽痹,也在尽力医治小七的心恙,山中不缺药草。有时村民生病也会求助于他,他皆是仗义相助,不受一分财物。所以村民都是极其敬重他的。”林泓皱眉,这可和他们看到的不一样——村民对吴牛的厌恶憎恨溢于言表。“哎……可吴牛生性敏感,他总觉得自己天生形貌丑陋,觉得村民们在用异样眼光偷偷看他,在背后议论他、对他鄙夷不屑——可是哪有!大家都在背后夸他啊!”离娘情绪有些激动。林泓明白了,吴牛为自己的型貌感到自卑,极其敏感,总觉得别人对他有歧视——是他自己把假想的村民对他的厌恶在这鬼方里放得无限之大。“一切都毁在那一天!他回到家中,神情紧张,心不在焉的,像藏着什么心事。”离娘蹙紧眉头,似乎又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