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娆手里也提着一款翻糖蛋糕,黑天鹅,贵得要死。孟听枝瞥了一眼,淡淡收回。伞檐挡不住的细雨潮风,将她心头的那点热气扑了干净。她差点就忘了,从她得知程濯这个名字起,这人身边就从不缺为他绞尽脑汁的女人。她平庸,一如当年。她的蛋糕也是。那种被一场空欢喜当头棒喝的感觉很不好受,孟听枝怔伤了好一会儿,捏紧了盒带,准备先进去。没想到女网红也认出了她。“你怎么也在这儿?”回忆那天寿塔寺一行的细枝末节,她也顶多只是跟徐格熟而已。转过身,孟听枝藏住怯,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说:“程濯让我来的。”闻声对方纤长的假睫毛朝上抬,重新打量起她,甚至她的朋友立马惊怪打听着,“雪娆,这谁啊?她认识程濯?”她们刚刚聊起乔落和赵蕴如的不和,根源就是因为程濯。虽无实证,但圈内八卦传来传去,每每问及程濯的背景,都有人以局中人视角笑回一句,那两个女明星都要抢破头的男人,你猜猜?孟听枝心里涩涩的,有点堵。那点自取其辱的不适,没有她想见程濯的欲望强烈,她提蛋糕的手指掐着掌心,清晰的痛感支撑着她此刻的平静。他的生日会办得盛大。柏莘会所一惯格调高,会员制,晚上打车从宝岱广场远远路过,都能窥见民国风装修后的一派珠光宝气。今天整个二楼开放,安保很多,编织法繁复的迎宾毯一路铺上楼,程濯这两个字是唯一的通行证。二楼是开放式的连厅,几个枣红小沙发靠墙呈半环形散落,香槟塔很高,和巨大的水晶吊灯同光同芒。他本人还没有来。送他蛋糕的太多了,仿佛人手提了一个,社交时间,人人都找到伴熟聊,聊消遣聊投资聊生意。就她形单影只。那个她花了无数心思,亲自跟着师傅一起做成的蛋糕,往那儿一放就泯然于众了。孟听枝索性就走过去,手指戳一戳,把它藏进了角落。大概过了十分钟,程濯给她打电话,问她来了没有。接电话的时候,她徘徊在人群角落,望着一屋子不认识也很难认识的人,声音低低的。“来了。”程濯问:“认得路吗,下来接我?”裙摆被随意拨弄,动作忽然一停,兀自荡着。孟听枝愣住,眨眨眼,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周遭灯光都倏然明亮了几分。他在电话里声音摩挲着她的耳膜,“不认得了?”“认得!”“那我在门口等你。”孟听枝踩着足音无声的软毯飞快下来。程濯就靠在会所门口,手里掐着一根细细的烟——别人点的,他刚睡醒过来,不太想抽,任由腥红夹在指尖自燃。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唇边挂着一丝社交笑弧,冷冷淡淡应着,目光落在前方楼梯上。复古雕花的木质楼梯,一簇杏色裙摆被朝前一踢,似丛林小鹿忽然出现,两只细白小腿快速交错,哒哒哒似跳舞地走来。他忽而就加深了笑意,微躬身靠在门上,指尖闲闲抖落一截灰白。一步也不迎,就等她来。他从不爱过生日。今天的热闹都是徐格跟几个朋友张罗的,不过是借个好日子拢着一帮人瞎折腾。毕竟徐格是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能过节的人。小姑娘微喘着走到他跟前,慢下步子,仰头看他问:“你不认识路啊?”这家会所,程濯过生日是头一次,平时应酬没少来。他应声,像是大提琴的低音,醇得勾人。好会演,目光茫然往四周瞧瞧,真假难辨的模样。“不太认识。”孟听枝从小就会一项安慰人的技能——比惨。安慰往往因为无法感同身受而浅薄,但只要分享出自己同惨,甚至更惨的经历,通常都会有奇效。她摸了摸耳际,轻软说:“我也不认识,我刚刚来还走错楼梯了,我不知道问谁,最后是那个保安带我上去的。”程濯从她话里挑出问题,“不知道问谁?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瞳孔清凌凌瞪大一些,“我忘了……”门口夜雨有风,程濯把她耳边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躬身靠近。“把我忘了?”她急得舌头打结,“不是,怎么会。”怎么会忘。.在场的女生各个都称得上盛装打扮,偏寿星公本人随性得过分。洗完澡就过来了,软衬长裤,宽肩长腿的身材叫他驾驭得像个慵懒男模。周身还浮着一股湿润清凉的冷香。孟听枝替他引路,跟他聊天。她像是华灯下的瘾君子,徒有一副文静皮相,五脏六腑,邪念丛生。这个夜晚,只能用曼妙形容才恰当。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程濯身边的,由斟满香槟塔的开场仪式后,有太多人簇拥在他周围。她起初站在餐台边,捧一块小蛋糕。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孟听枝。她眸光莹软地转过头,糯糯一应,人群以程濯的目光让出一条道。她不偏不倚,在他视线中央。程濯招手叫她过去。没有八面玲珑的社交技能,周围那些人见她面生,一起哄,她就有些手足无措,问什么答什么,生手气质毕现。惹得人更想逗她,把问题难度升级。最后还是程濯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警告周围的人适可而止,其他人才暗暗递着目光,笑得意味不明,收了势头。她不得不承认,她那么享受那一刻在他身边的暧昧。第7章 瘦金体我下次帮你看牌好不好之后程濯带她去了三楼的包厢,三个男人在切牌,就等着程濯来,其中孟听枝只认识徐格。旁边围着十来个女人,或站或坐,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会来事儿,孟听枝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才能像她们那样自然地趴在椅背上,环抱住男人的肩膀,娇嗔着说帮忙看牌嘛。程濯目光越过穿旗袍的端茶女侍,朝她看来:“会玩吗?”孟听枝摇了摇头,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你玩吧,祝你赢钱哦。”程濯笑了笑。徐格见话就插,假模假式地秀一手骚气切牌技术,嘴角抿着根没点的烟,含糊不清说话,那烟就跟着上下颤抖。“怎么没人祝我赢钱啊?你们怎么回事儿?”一时间身旁妙语连珠,此起彼伏。那种纸醉金迷,揽红抱翠的气氛,会不动声色把不懂融入的人排除在外。慢慢的,包厢里烟味越来越浓。孟听枝嗓子不舒服,喝了半壶碧螺春,直到挨不下去了,才决定出去透气。程濯注意到她起身,说找人陪她。她生怕给他添麻烦,叫他过个生日都玩不尽兴,小声推拒说不用了。从洗手间回来,孟听枝刚推开门缝,就看见一个男人倾身越过桌子给程濯递火,自己嘴上也咬着烟,含糊又语调轻慢地问:“怎么忽然喜欢这款?瞧着好闷,有点没意思啊。”吐出的青灰烟气在灯下团团逸散。程濯面色看不清楚,声音是哑的。孟听枝走了神,一下就错过了程濯说的那几个字。之后有人环顾一圈问道:“乔大小姐呢,今天怎么没来?不凑热闹了?不像她啊。”徐格丢出几张牌说,人在国外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