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来梧桐里送衣服,邓锐起初惊讶,转瞬欣慰,自家老板终于有了进步。不用一下班就把车停在梧桐里巷子口,不下车,不进去,等小楼的灯一灭,就低低吩咐,叫人把车开走。孟听枝提着袋子上楼,见程濯给玻璃瓶里的花换了水。“换吧,”她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他,又问:“你饿吗?”“还好。”他穿上衬衣,扣上面的扣子,孟听枝走近他身前,替他扣下面的一粒。“你不高兴?因为刚刚的事吗?”程濯:“怎么会,我简直喜上眉梢。”孟听枝:“……”没从眉梢看出来。扣子就那么几颗,很快扣完,程濯垂眼,抓住她即将离开的手腕。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手背青筋明晰有力,无名指上有一道细疤。目光沉黯,程濯拽着她,往身前一拉,金玉似的声音清冷迫人地响起。“孟听枝,我以后要等你招幸么?”她已经晓得他有点生气了。想想也是,刚刚说的话的确有点缺少分寸,是个男人大概都会被激到,明明这时候,该顺着他了,可孟听枝心底那点反骨还没消。刚刚听邓助理说他之前偷偷来过好多次梧桐里,说没半点触动是假的,但也只是心境稍软了点。她掀起翘睫,依旧任性,“如果你猜对了呢。”腰际被他手臂扣拢,程濯俯下面孔,发狠地吻她,她手指搭在他肩膀上,算不上推拒的动作,唔了几声,喘息不过来。孟听枝以为他真生气了,格外柔顺地回应他来势汹汹的吻,两人配合回应,叫那一吻格外漫长缱绻,吻到唇齿都酸。忽的,白净耳廓粘热,疼了一下。孟听枝缩了缩脖子,没躲开。耳朵被他咬住。磁沉的声音,像浪潮卷着湿润海风不容抗拒地扑过来,叫耳朵上所有小绒毛都跟着颤栗心悸。“别让我等太久。”像情话一样的警告。第67章 红枣糕我会好好护着你午饭在巷口外的面馆解决, 程濯面前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刚刚点单的时候忘了跟老板叮嘱忌口。宽口的圆白瓷碗端上来,上头漂了一层绿。程濯第一不喜欢的香菜和第二不喜欢的葱花, 全员到齐, 满满当当。一看就知道, 这家面馆的老板大方又实在。邓锐跟他们同桌, 一筷子面条嘬到一半,不上不下变了脸色, 煞白不安地望向程濯,再一看回复手机消息认真到忽略到周遭一切的孟小姐。邓锐立即机敏地想着,要不要自己主动背锅, 说怪自己忘了提醒店家?孟听枝抬头了。瞧见那片绿,她微惊一下,“啊,你不吃这个的,我帮你捞出来吧。”程公子点头舒眉的意思很明显,她还记得。邓助理悬起的心也安稳降落,孟小姐还记得。餐中, 孟听枝还贴心地问一句,“还有香菜味吗?”程濯没有正面答,说凑合,已经算是给足这家小馆子体面了。毕竟, 他爷爷那儿的厨子, 做过国宴的手艺,到他这儿都能挑拣出一二三四的小毛病。也就以前孟听枝半夜给他烫青菜煮一碗素面,才能叫程公子赏脸夸出句真厉害来。那碗小馄饨只动了半碗,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胃口绝对填不饱肚子, 但孟听枝也只是淡淡掠一眼,不多问。可能真的口味欠佳到叫他难下咽,也可能暑气未消,他还是有之前没口味的老毛病。出店门,孟听枝从包里翻出糖盒,倒出一粒来,往他嘴里一塞。舌苔上忽的落了一小颗甜物。空腔立马充盈开一股叫呼吸都清爽的气息。“什么?”孟听枝合上包说:“山楂糖,不含糖的,就是山楂味,喜欢吗?”“嗯。”程濯伸手,“你把那剩下的也给我吧。”再度打开包,孟听枝没有直接拿出来,握着小小的糖盒,轻歪着头,斜斜一看他。“用打火机换?”程濯撇开头,轻笑出声。人醒透了,嗓子似还有那种未醒的哑,空空沉沉。整个人站在老树浓荫下,穿白衬衫,一身的静影盈然,明亮与阴翳都毫不折中地落在他身上,皆挥洒至极致,碰撞出的矛盾在这个人身上承载得那么好。清矜不羁。他少年时代,在窗口阳光里转笔做题,听徐格他们聊擦边球的艳情传闻,露出的浅淡笑容就是这样。边界感即使破碎,他也是极远的。小盒子在她手里攥着,微微发汗。“你换不换嘛?”面对面的姿势,程濯躬身,偏把那副她已经不敢多看的俊朗眉眼摆到她睫前来,极近,压低声音,一说话。山楂糖的清甜气息,直扑她面庞。“昨晚全身不都被你摸遍了,你哪里见我有打火机。”全身,摸遍。他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有画面感?孟听枝咬住唇内的软肉,痛感与巨大的窘迫相抵,耳尖慢慢红了。憋到最后,她将软白的手掌朝他摊开,任他拿取。“我,我不记得了。”他拿糖盒,手指尖带细小电流一样在她掌心的纹路上若有似无地划了一下,就在孟听枝以为这个拿取过程已经结束时,他连她的手和糖盒一并握在掌中。“那你记得什么?”她倏然抬起眸子,眼波在泄光树影里细碎一跃,泛浅金色的光。脑海里快速播着一部风月旖旎的电影。不至尾声。孟听枝答:“木姜很香,你站在我房间里,屏住地灯的光,影子落在白墙上,很好看。”程濯松开手指,把糖盒拿去,在手里把玩两下说:“先欠着,下次还你一个。”孟听枝已经不想着打火机了,手指滑进男人的指缝。他刚刚在店里给孟听枝拧过冰酸奶,指节修长,有蕴凉似玉的触感,亲近之人贴他掌心才有机会感受到他热烈的温度。“我以前也问过你差不多的问题。”程濯:“嗯?”孟听枝:“我问你记得什么,我那天把新古典主义说到口干舌燥,结果你后来说你只记得后脑勺。”老街午后行人寥寥。他面朝前方,目光却缺乏焦点,像光柱里飞舞的细尘,空且柔。转头,待视线落在她脸上,才视之有物,豁然清明。“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十指相扣,孟听枝挽着他的手臂,闻声呼吸微顿,只听他的声音,带着恍如隔世一般的清晰明朗。“那时候只觉得你特别,没想到后来会那么,无药可救地喜欢你,孟听枝,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做不到满分,你多指教。”越是直戳人心的话,越是不敢轻易应和。孟听枝抿着唇,叫那股急潮暗涌从心上荡涤平息,才轻轻地出声,比一个数字二。“现在是第二次了。”程濯点头,当即从善如流:“是,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有过初恋的成熟男人了。”孟听枝失笑。心头像被人塞了一大块蜜糖,这夏末好时节,化开了,心肺俱被甜味漫延覆及。“有过初恋的成熟程先生,你能在这儿亲一下你的第二任女朋友吗?”程濯愣一下,不确定地问:“在这儿?”目光带过四周。不是什么繁华的街,但依旧店铺夹道营业,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孟听枝仰着头,巴掌大的脸,脂粉未施,柔淡又干净地摊露在他视线里,好郑重地“嗯”一声。程濯的吻,应声朝下俯来,蜻蜓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