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北王域的一座茅屋中。院子里散养着几只大公鸡。此刻这几只大公鸡却一反常态。正在对着逐渐西沉的日头不停的打鸣。别处的公鸡都是叫早。为何这座茅屋中的公鸡却是鸣晚呢?听到鸡叫,一个男人从茅屋中走了出来。抻了抻胳膊。看样子是刚睡醒不久。这鸡随主人。主人在日落的时候起床,那日落时分便是鸡和主人的早上。这人走到院子的中央。那里放着一个铁架子。架子上面架着一口锅。可是锅里并没有在烹煮食物,锅下也没有燃烧的木柴。反而是锅里正熊熊燃烧着一捧烈火。这人抬头看到,火势已经有些微弱。便随地拾起一些树枝,扔了进去。火光顿时又冲天而起,足足有半丈高。原来这鸡并不是随主人。而是被这昼夜不熄的篝火搅乱了时间感。所以才会在天黑的时候打鸣。因为天黑了,篝火却依然明亮。它门却是把这篝火当做了清晨的朝阳。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院子里架起一堆昼夜不惜的篝火?自然是草原人。这是他们的习惯与寄托。无论在哪里,只有架起了一堆篝火,那这里便能算作是故乡。当夕阳再次映照在靖瑶的侧脸上时。他便在门口的立柱上用刀又刻了一道痕迹。算上先前的,加起来总共已经是第四道了。每一道都是一天。所以他在这座茅屋中已经过了四天。看得出,他过得很悠闲。劫夺了四百万两饷银,搅得整个震北王域都动荡不已的人,此刻却躺在一把木头摇椅上。吱呀吱呀的晃着。手里拿着一壶酒和一棵青菜。酒是用来喝的。青菜是用来喂鸡的。靖瑶每喝一口酒,便从青菜上揪下一点叶子来,扔到一群大公鸡的后方。“你看,这群鸡是不是像极了震北王域的官府众人?”靖瑶笑着说道。这些公鸡虽然看到了靖瑶揪下了菜叶。但它门的视力却不足以看清这菜叶究竟是扔到了哪里。总是要乱叫着,一阵好找,才能找到。然而每次却都是一只看似最不起眼的公鸡能够找到。它的毛色没有伙伴们那么鲜亮。尤其是尾巴。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丝毫流光溢彩之感。靖瑶盯着那只鸡。眼睛里却充斥着愤怒和怨毒。“把那只鸡,今晚炖了!”靖瑶吩咐道。身边的人应了一声,就要前去抓鸡。但是那只鸡却好似能够先知先觉一样。嘴里的菜叶还未吃完,便吐出不要。扑棱着翅膀,奋力飞到了房顶上。房顶在靖瑶后方。只见他把酒壶换到了左手。右手放在了腰间。反手一刀。竟是直接将那只鸡的头斩了下来。鸡头房顶上滚落。掉在靖瑶的脚边。眼皮颤抖着,尖尖的嘴一开一合。靖瑶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即用刀尖一挑,扔出了院外。“部公……那鸡,还吃吗?”靖瑶的部下问道。就在此时,恰巧一滴鸡血,从房顶上滴落,滴落在靖瑶的酒壶里。靖瑶看到了,却浑不在意的晃了晃酒壶。似是要让那滴鸡血和酒水更加融洽似的。既然有了第一滴,也会有第二,第三,第四滴……每一滴鸡血,都完好无误的滴落在靖瑶的酒壶里。但是他却没有再晃动过酒壶。反而仰头喝了一大口。“不吃了……我只是单纯看那只鸡不顺眼罢了……把它整个的从房顶上捞下来,丢到篝火里去。”靖瑶说道。堂堂部公怎么会和一直鸡较劲?他的部下也想不明白。不过既然自己的主子吩咐了,那就如此照办,总是没有错的。当这鸡的尸体被扔进篝火的一瞬,靖瑶忽然笑了。他仿佛在腾起的火光中,看到了刘睿影被自己挫骨扬灰的一幕。靖瑶的右手中还握着刀。正当他准备还刀入鞘时,却是又看到了刀刃上的一个断痕。这把刀,随他南征北战十数年都无一损伤。竟是在刘睿影那一剑之威下,刀身便受了重创。这叫靖瑶如何不恨?那只死掉的鸡,因为总是能先同类一步找到菜叶,这却是让他想起了刘睿影。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省旗,看上去也并不起眼。却是让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挫败。虽然饷银还是到手了。大的目标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是靖瑶的心里却是就无法迈过这一道坎……况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高仁虽然也给他讲了接下来要如何去做。但靖瑶焉能不知。若是事事听从,自己岂不就成了一颗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总是想要反客为主。虽然他是草原的部公,虽然现在身处的位置是震北王域。但这样的念头,却丝毫没有动摇过。这处茅屋是他从一户山民手里“买”来的。那是一对老夫妇。看样子,都已是年逾古稀了。只有一个女儿,早就嫁了出去。只要逢年过节时,才回来看看。这一对山民是世居于此。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虽然生活清苦,但靠山吃山,又守着祖坟,倒也是其乐融融。靖瑶来时,想要买下这处茅屋。但那对山民老夫妇却是说什么都不卖。房子可以用钱再建,山也能从别处寻到。可是祖坟却是移不走。也不能动。一个劫夺了四百万两饷银的人,自是能很有底气的开出极高的价码。但两位老夫妇却是说什么都不会卖。靖瑶点了点头。他对王域中人本就没有任何好感。即便是手无寸铁的老人与孩童也是如此。在他心里,虽然这对老夫妇年龄也很大了。但或许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抵抗草原的急先锋也说不定。若是他们还有个儿子。会不会被送去从军?成为杀害他靖瑶骨肉同胞的的一员?所以靖瑶对此是没有任何怜悯的。既然这老两口那么舍不得祖坟。在外面守着,还不如送他俩也进去一起陪着。他给部下使了个眼色,这一对山民老夫妇便倒在了血泊中。人的血和鸡血是一个颜色的。只不过更加粘稠一些罢了。靖瑶让部下把这二人的尸体埋到了他们朝思暮想的祖坟中。如此也算个说到做到的人。然后又命人从别处铲来黄土,把地面上的血迹盖住。不然放久了,就会发臭,招来苍蝇。嗡嗡嗡的,让人很是心烦。靖瑶也不可谓不聪明。就在外面已经因为他而翻天覆地的时候,他却静悄悄的呆在这座茅屋中,哪里也没有去。对于他而言,现在是敌明我暗。只要拖一拖,风声与势头总是会渐渐消退的。不过最主要的目的,却不是如此。他在等人。已经过了四天了,这人还没有来。但靖瑶有足够的耐心等。也有足够的信心知道他一定会来。院子外。从屋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听起来却是凌乱异常。正常人走路,都有自己固定的节奏和步幅。但这人走路,却是时停时走,时跑时跳。简直和猴子没什么两样。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爬树。“嘿!你猜我见到了什么?一只鸡头!还是热乎的!”茅屋的院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还没有院门一般高的小个子。手里拿着个鸡头,正在把玩着。正是刚才被靖瑶用刀尖挑出去的那只。靖瑶知道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但看到此人的注意力却是全都在手中的鸡头上,却是也并不开腔。只等他这阵疯劲儿过了再说。“我给你说,以前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鸡冠子。而且不能把鸡头切下之后再去鸡冠,必须在这大公鸡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就把鸡冠子切下来,这样卤制出来之后,口感才最好!”此人说着,眼睛却飘向了其余的那几只大公鸡头上红红的鸡冠。“你想吃就自己动手。不要钱,也不会有人拦着你!”靖瑶懒洋洋的说道。“你一个有四百万两饷银随身的人,还好意思问别人要钱吗?!”这小个子说道。“高仁!我可不是等你来吃鸡的,也不是为了在这山林里养老的!”靖瑶忽然从躺椅上坐起来说道。这把躺椅着实有些老旧。被靖瑶如此一折腾,竟是就散了架……靖瑶瞬时占了起来。让部下,把这已经散架的躺椅,全都扔进那堆篝火里去。“你既然不想在此养老,为何却不按我说的去做?”高仁抬头看着靖瑶说道。靖瑶比他高出了一大截。一直这样仰着脑袋,让高仁很是不舒服。他环顾四周,院子里只有那个鸡笼还算是高一些。便转身走到鸡笼前,一下跳了上去。“我为何要按你说的去做!”靖瑶目光冷厉。直勾勾的看着高仁。高仁却并不与他对视。反而在鸡笼上蹲下身子,观玩着上面的几毛。高仁拿起一个鸡毛。放在掌心,呼的一口。鸡毛随即飘然而起。缓缓落地。那些个大公鸡以为又有了吃食。争先恐后的着啄食起来。但鸡毛毕竟不是青菜叶。别说人不吃,鸡也不吃。啄了一番后,发现味道不对。公鸡们便散开了。只不过那根本是完整的鸡毛,却被啄的七零八落。“看到了吗?”高仁站起身子,笑着对靖瑶说道。“看到什么?”靖瑶问道。“看到一地鸡毛。”高仁说道。靖瑶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并不是他不懂高仁的暗喻。只是他着实不喜欢高仁这番故作姿态的样子。高仁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靖瑶就是这根鸡毛。挂在鸡笼上,不见得显眼。可一旦翩然飞舞,便会骤然被分而食之,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不过,若是无风,这鸡毛怎么会飞舞?但高仁就是那一阵风。他可以让鸡毛尽快落地,也能让它飘的更远。只看他呼出的一口气是长是短,是大是小了。“那四百万两饷银在何处?”高仁问道。“在它们该在的地方。”靖瑶说道。“和这么多银子一起睡觉的感觉好吗?”高仁接着问道。“好极了!要知道银锭却是比美人身上最柔软的部位还要细腻的多!”靖瑶喝了口酒说道。“我来了,好歹算是客人。你们草原人的待客之道不是最为热情的吗?”高仁说道。“客人都是请来的。你不请自到,算不得客人。自然也就没有待客之道。”靖瑶说道。“你虽然没有请我,但却是在等我。还等了我一……二……三,四天!一个让你苦等四天的人终于来了,怕不是比请来的客人更加重要!”高仁说道。数起天数时,竟还搬着指头计算了一遍。靖瑶沉思了片刻后,挥了挥手。部下随即从屋内搬出了一张长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着美酒和肥鸡。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才对!”高仁说道。“只不过我今天想喝茶。”高仁正准备坐下时,却又突然话锋一转,如此说道。“不都说酒最合这天地大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喝茶?况且我这里,也从来不会有茶和喝茶的人。”靖瑶笑着说道。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们。他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让草原人喝茶,还不如直接把他们的脖子扎起来不吃不喝饿死的好。没有酒,他们会选择喝水。但决计也不会喝茶。靖瑶至今也搞不懂,把那些个看似枯叶般的东西,泡在沸水里。继而把好好的水,变成黄色,跟一泡尿差不多,究竟有什么好喝的……但在五大王域,这样的举动却是能用一个词就概括。风雅。风典雅致。虽然草原中这些年来,也有些贵族贪图新鲜。尤其是待客之时,往往会泡上一壶茶,来彰显自己的见多识广和所谓的风雅。靖瑶对这些通常都是嗤之以鼻。甚至当着这些贵族的面,把杯中的茶泼在了地上,让人给他换成酒。所以他在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有茶的。只不过他忽然想起,在那对被他杀死的山民夫妇的床头旁,有一个罐子。似乎就是茶叶。便亲自走到屋中,把那罐子拿了出来。还让人多摆了一个盘子,将罐子里的茶叶倒在了盘子里。“哈哈哈!茶叶都是泡着喝的,你放在盘子里是要当菜吃吗?”高仁指着盘子大笑着说道。“狼吃肉,狗吃屎。草原人喝酒,王域人喝茶。习惯而已。反正茶是已经有了。”靖瑶说道。高仁点了点头。竟是抓了一小撮茶叶,放倒了自己的酒杯中。“柴米油盐烟酒茶。”高仁说道。“难道你还想抽烟不成?我这里可不是杂货铺,我也不会变戏法。”靖瑶说道。“当然当然……客随主便。我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自是不能那么挑剔。”高仁说道。靖瑶却是心中越发的烦闷起来。他受够了和高仁这番虚以为蛇,指东画西的客套。但是他又不想由自己来切入正题。所以他只能狠命的捏住手中的酒杯,借此当做发泄,让自己沉住气来。“四天时间,你可知外面发生了什么?”高仁看了一眼靖瑶手中的酒杯说道。“不知道。”靖瑶说道。“这四天中。震北王上官旭尧派出了三波人来打探饷银的踪迹。每一波人都由一位王府供奉领队,武道修为都是在差一线就天神耀九州。”高仁说道。“我应付不了。若是应付了,也就成了你方才说的一地鸡毛。”靖瑶直接了当的说道。心中却是极为欣喜。终究还是由高仁先说出了这话。顿时手上也不再发力,松开了酒杯。没想到手一松开。酒杯却是霎时化为了粉末。从靖瑶的指缝间滑落。“喝酒的人,为什么要对酒杯置气?”高仁却是趁机又打趣的问道。“刘睿影呢?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靖瑶对高仁的嘲讽充耳不闻。拍了拍手后,让部下又拿来了一只酒杯。却是开口就问刘睿影的下落。“我告诉他说,你要用饷银买箭矢。”高仁笑嘻嘻的说道。靖瑶刚到了一杯酒,正准备喝下。但听到高仁如此一番话后,瞳孔骤然一缩。手已经扶在了刀柄上。在外喝酒。靖瑶向来都是左手持杯。因为右手总是要空出来随机应变。高仁自是看到了靖瑶的动作。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任何畏惧。因为他知道靖瑶不会杀他,也杀不了他。“知道了我要买箭矢,所以刘睿影肯定是联系了震北王域各地的箭械局。”靖瑶终极还是稳住了心神。右手松开了刀后,嘴里淡淡的说道。话音刚落,一杯酒却是也喝进了肚中。“联系箭械局自然是最为正确的做法……不过正确并不代表有效。只能说一向如此罢了……但一向如此的事多了,每一件都一定对吗?若是刘睿影就这么按照常规的做了,那他却是也不值得您这位部公大人如此惦记……”高仁说道。“所以他到底在做什么?”靖瑶仍旧是单刀直入。“唉……我一杯酒没喝,一根鸡腿也没吃。却是就被逼着说了这么多话。”高仁确实又开始绕起了圈子。靖瑶察觉到高仁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但却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何况以前接触的时候,高仁也是这般疯疯癫癫,词不达意的。一时间,就是靖瑶也难以分辨高仁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习惯于此。不过在常年的征伐中,靖瑶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一种直觉。那就是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一种示警。虽然这种直觉并没有任何根据,没着没落的。但靖瑶却知道,自己对于如此世间的直觉一向很准。于是他故意连喝了几大杯酒。而且杯杯都和高仁碰了碰。继而,他借故说要去屋后面小解。实际上,却是要避过高仁,安排自己两名机灵的部下,到茅屋四周的山林间打探一番。不然他心中的直觉只会越来越强烈。甚至会强烈到让他连酒都喝不下去。现在的他,还能对着部下颁布命令。然而死亡,却是不需要下命令的。小解归来后。靖瑶看高仁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他已经习惯了高仁如此疯癫神叨,但今晚却是因为自己的直觉而莫名的烦躁。何况今晚没有一丝风。天上没有星和月。“你在看什么?”靖瑶问道。要是放在往常,他是不会开口的。但此刻的他却是觉得,自己说说话,或许能放松一些。“我在看雄鹰。”高仁说道。靖瑶顿时大笑了起来。还有人会比草原中人更了解雄鹰吗?现在这个时候,雄鹰早就归巢了。虽然雄鹰对于天空的留恋是无法剥夺的,但却不是无止境的。靖瑶记得他小时候躺在草原上。看着蔚蓝色的苍穹。他的母亲尚在人间,坐在他的身边。忽然指着天空对他说道。“你看到那只鹰了吗?”靖瑶一愣。他一直在看着天。整片天空上连一个云花儿都没有,更别提他们最为熟悉的雄鹰了。“在哪里?”靖瑶问道。母亲笑而不语。只是告诉他说,英雄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看见雄鹰翱翔。然而懦夫就算是雄鹰落在了他的肩头,却是也浑然不觉。想起了这段往事。靖瑶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坐着的这位小个子疯子,却是突然说出了和他母亲相似的话。靖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恋旧。不过一想到他母亲当时的样子。心绪顿时就平复了下来。他也随着高仁一样,抬头看着天空。“我看到了。”靖瑶说道。“我是骗你的!这会儿怎么还有鹰?”高仁大笑着喝了一杯酒说道。本以为如此却是能激的靖瑶极为生气。但靖瑶却是会心一笑说:“我真的看到了。”而后继续抬头望着天空。待他回过神来之后。看到先前他借着小解的借口,安排出去探查的两位部下回来了。二人站在院墙处,对着靖瑶点了点头。靖瑶这才出了一口气。觉得的确是自己过于敏感,有些多虑了……“刘睿影此刻正在震北王域最大的铁矿场。”高仁说道。“他为何要去铁矿场?”靖瑶问道。“因为他料定了你会去。”高仁说道。“难道他觉得对我已经很是了解?竟能未卜先知不成?”靖瑶反问道。“刘睿影并不会未卜先知,但一个会未卜先知的人却告诉了他要去铁矿场。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是聪明人。想明白了原委,自然就会去的。”高仁说道。伸手指了指自己。“所以你骗了他。”靖瑶说道。他根本从未想过要去铁矿场。因为高仁已经为他联系好了震北王域总共七十二所箭械局。每个箭械局都有些不怕死的人。明知这是掉脑袋的买卖,却是也敢把库存的箭矢拿出来倒卖。靖瑶并不知道震北王域这七十二所箭械局究竟有多少库存。但当他听到高仁说总共有七十二所时,他便知道决计少不了。起码这四百万两饷银,肯定是能够花光的。“不,我骗了你!”高仁颇为得意的说道。还把椅子朝后倒过去。让自己的双脚,翘在了桌子上。靖瑶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高仁。他还不知道高仁说骗了自己,究竟是骗了什么事。“我根本就没有联系过震北王域的箭械局,而且震北王域也并没有七十二座箭械局。实际上,连七十二的一半都不到。”高仁晃悠着身子说道。这却是让靖瑶顿时怒不可遏!拔出刀就抵在了高仁的脖颈上。高仁却仍旧嬉皮笑脸的晃动着身子。靖瑶的刀锋,在他的脖颈上已经拉出了一条血痕。然而这道血痕却随着他的不断晃动而逐步加深。“怎么停住了?”高仁问道。靖瑶咬了咬牙,却是收回了刀。看到刀锋上的斑驳血迹,他拿起酒壶,用酒水冲洗干净。“你还骗了我什么?”靖瑶问道。“难道,这这一点还不够吗?”高仁忽然收回了翘在桌子上的双脚,在椅子上乖巧端正坐好后说道。双手还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像是一位犯了错的孩童,正在等待父母的责罚。“够了……足够了……”靖瑶自语道。随即一言不发的看着高仁。既然高仁会如此坦诚的说出自己骗了他。那高仁就一定还会有后话。“所以你想要箭矢,就得去矿场买铁,然后自己打造。”高仁说道。“刘睿影不是就在矿场?”靖瑶问道。“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他?”高仁反问道。“我只想杀了他。”靖瑶耸耸肩说道。“不见到他,如何杀了他?杀人这件事和生孩子一样,都是得面对面才行的!”高仁笑着说道。“既然箭械局你骗了我,而铁矿只要有钱就能买来。那我们的合作还有什么意义?”靖瑶问道。“当然有意义……因为我是除了你这个当事人以外唯一知道全部的人。哦对……我也告诉了刘睿影!不过你要是不和我合作,我只要去那震北王府里溜达一趟,把我肚子里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也是大功一件!”高仁说道。靖瑶沉默了。不过他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劫夺饷银这件事一开始,他就不知道高仁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任何人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高仁的目的,靖瑶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先前他觉得高仁是想挑起战争,然后从中获利。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后来他又觉得,是想借着自己的手杀死刘睿影。继而挑起草原和查缉司的争端。可细细一想,这样做却是对高仁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到底谁才是那一地鸡毛?不到最后一刻,靖瑶心里也没底。“你既然已经骗了我一次,我怎么才能相信你?”靖瑶问道。“骗子是不会承认自己骗人的。我既然已经把谎话说穿,那就说明我已没有骗你。”高仁说道。这般解释,倒也是极为新奇。至少靖瑶总没遇见过骗人还骗的如此冠冕堂皇的!“不过,既然是合作。我却是也得有些诚意才行……”高仁接着说道。却是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开始沉思。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靖瑶清楚的记得,自己喝了五壶酒,给篝火里面添了两次柴。而后高仁才缓缓的抬起头。“诚意就是,我陪你一起去铁矿场!”高仁说道。靖瑶没想到,高仁竟然会亲身涉嫌,与自己一道同去。若是旁人这样说,那定然是诚意极大。随自己带着四百万两饷银,一路浩浩荡荡的去那铁矿场大肆购买铁矿的话,那两人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可对方是高仁。并不是旁人。高仁虽然疯癫。但却是个最自私的人呢。他能付出这么大的诚意,一定也会获得这么大的收获。这样才是成正比的。可是靖瑶绞尽脑汁,却是都没想出高仁能从这个举动中获得什么收获……于是他迟迟没有说话。仍旧在细细盘算着。高仁却是从桌上的肥鸡上,掰下了一根鸡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只不过高仁却是不吃鸡皮。他把鸡皮用嘴撕下后,都吐在了地上。只要地上落下东西。总有几只眼尖的公鸡前来查探一番。高仁瞬时从一只公鸡的屁股上,揪下了一根色泽最鲜亮,翘的最高的鸡毛。一手拿着鸡毛,一手吃着鸡腿。背对着篝火而坐。脸上是一片阴沉。这画面着实有点诡异。就连饮血杀人的靖瑶却是都不想多看。何况高仁此刻却还看着手中的鸡毛痴痴的笑着。一根鸡腿很快就吃完了。他把鸡毛压在了啃光的骨头底下。忽然一阵山风吹起。远方的树林开始沙沙作响。继而便吹到了这茅屋的小院中。靖瑶看到篝火里有些尚未完全被燃烧的木炭,化作火星,顺着风向飞去,渐渐泯灭。继而却是又把桌上的那根高仁吃完的鸡骨头吹得打了个滚。压在“好,我们现在就动身!”靖瑶把这跟鸡毛从脸上摘掉后,对着高仁说道。箭矢是必须得买的。否则他这一趟孤军深入,若是只劫夺了四百万两饷银,却是太不值得。然而既然想要有箭矢,就不得不按照高仁说的路走。高仁一听到靖瑶答应。立即站起身子给靖瑶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现在就动身!”高仁说道。随即饮尽了杯中酒。迫不及待的搓着手说道。靖瑶示意部下撤去桌案。随即便从后面牵过马来准备动身。高仁看到马背上驮着的全是一些锅碗瓢盆,凳几桌案之类的生活用品时,不由得很是诧异。“饷银呢?”高仁问道。“聪明如你,却是都有想不明白的时候?”靖瑶拍了拍刚才他们喝酒吃饭的桌子说道。此时他的心情却是突然畅快了起来。自己自从踏进这震北王域开始,便步步都被这高仁算计。眼下终于有一件令他都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岂不是让靖瑶心满意自?“是了是了……这的确是个聪明的办法!如此一来,别人只会觉得咱们一行人,不过是平常的搬迁。任谁都不会和饷银联系在一起!”高仁说道。靖瑶的心确实随着这句话又沉了下去……没想到高仁竟是瞬间就看破了他的想法。或许他早就看破了。刚才只是故意那么问了一句。为的就是让靖瑶的心有一番大起大落。如此这般的折磨旁人的心境,似乎是高仁最大的乐趣所在。不过靖瑶的计策也不可谓不高明。在这做茅屋中的四日,他并没有虚度光阴。而是看着茅屋中的家具用品,把四百万两饷银全部重新熔炼了一番。现在马背上驮着的这些座椅板凳,碗筷饭勺,全都是银子的。不仔细验看,根本发现不了端倪。“只不过还是差了点……”高仁说道。“差了点什么?”靖瑶皱着眉问道。“如此搬迁,怎么能没有女眷?若全是一帮如此的大老爷们儿,也是会令人生疑的!”高仁说道。靖瑶虽然没有表态。但心里却是认可了高仁的这番说辞。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荒山之中,却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女人。“你可以进来了!”只见高仁拍了拍手,对着院外喊道。靖瑶的部下一听还有外人,立刻抽刀戒备。靖瑶也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先前出去探查的二人。外面明明有人,而这两人却没有发现。若真是敌人,岂不是浑然不觉便会命丧于此?茅屋小院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只有一个人。一位女子。这位女子靖瑶认识。不但他认识,他的部下也都认识。正是当时那位靖瑶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肯臣服的很有骨气的青楼女子。后来他们二人喝酒的情景,靖瑶的部下仍旧历历在目。没想到,这高仁竟是把这女子找了来。“现在有了家具,有了仆从,有了女眷,却是任凭谁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了!”高仁乐呵呵的说道。“那你算是什么呢?”靖瑶问道。“你带着这么多仆从,家大业大的,我自然也可以算是你府上一个账房或师爷。若是你不愿意,以我的身高长相,只要不说话,就算做是你的儿子也无妨。无非就是生了个哑巴。”高仁摊了摊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