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梁锐希颤着手指翻回至那首《遗憾》,看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时间,201x年4月28日。……所以,从岩鹭山回来之后,周琰就去查了他妈妈的下落?只是很显然,周琰查到后也没有告诉过他。紧接着而来的劳动节,他们一起去了南市,他想起来,在南市时几个人又聊到了梦想。那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律师和检察官的区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方向,并在吃饭时坦然地与吕靖同他们一起商量:“如果我想维护正义,打击犯罪,是不是更应该去考公务员,做检察官?”他要是以前这样说,周琰绝对不会评价什么,反而会鼓励他去试试。可那一次,梁锐希清楚地记得,周琰直接地给予了否定,但说得也不像《遗憾》里写的那样直白,而是说:“你的性格不适合做检察官。”他问“为什么”,周琰说:“那里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公正,而且还有很多的束缚。”接着又摆出他之前用来反驳自己的那套歪理,反问他怎么不再坚持己见。可能是周琰当时的语气过于诚恳,他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用心,也可能是他吃了对方的激将,便快速打消了那个念头。他哪里能想到,周琰那样劝他,只是得知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因为白茜,他这辈子都做不了检察官。梁锐希又翻回至记事本的扉页,指尖划过那句力透纸背的《定义》,忽然感觉到很悲伤,他也不知道这悲伤到底从何而来。他跟他的妈妈已经分离了十多年,虽然他很想她,但那份母子之情早已被小姨多年的付出所取缔。他得知她的下落,更多只是为解开年少时的心结。看到这一行字,知道妈妈并没有抛弃他,他大半的心事便已了结,得知事实全貌只是早晚的事。他对检察官也毫无执念,因为那一点点苗头才冒出来,就被周琰给掐灭了,所以根本说不上有过“放弃”的遗憾。他更不需要为周琰感到难过,因为他和周琰在一起,周琰已经得偿所愿了。他又想起当初问周琰香味从哪来的时候,周琰说的那句“不告诉你”,那时他还以为周琰是在闹别扭、在傲娇。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傻逼,通过一点点回忆发现周琰喜欢他,便以为自己了解的就是全部,还为此沾沾自喜,没想到他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今望见这冰山,梁锐希只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就像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又像是十八罗汉的金钟罩,铺天盖地把他笼在其中。泪水盈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浑然间意识到,他已经在被裹在一个名为“周琰”的世界里,再也逃不掉、出不去了。第57章 道阻且长梁锐希问自己要怎么做才算对得起周琰这份感情——等周琰回来, 询问各种他不知道的细节和他妈妈的情况?还是对着周琰痛哭流涕,说床下的秘密让他很感动?他想这都不是周琰愿意听到、看到的,周琰甚至并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 在距离他司考已经时日无多的情况下。梁锐希合上手中的诗集, 劝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一点, 别让周琰看出不对劲,可这样想的他,眼前却又浮现出《别哭》里那一句“你想要我多笑,我便多对你笑”。梁锐希眼眶一酸, 差点没忍住再次泪奔。他想看周琰笑,周琰又何尝不想看见他笑?梁锐希狼狈地抹了把脸,努力扬起嘴角, 把手中的签名照、便签条、记事本一一放回原先的位置, 又将翻出来的肥皂放回纸箱中, 整整齐齐的码好,再盖上床板。初秋的阳光漫过写字台上的高高叠起的法考资料,梁锐希立在桌边, 身后是已经归整完毕的床铺, 床下的秘密仿佛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可周琰那份厚重的感情却已经沉在了梁锐希的心底。他身侧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上显示着当日节气“白露”,还贴心的附了一首四句诗词——“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诗里的白露非节气里的白露,但这首诗却给了梁锐希启发, 他中学时背过, 记得后面一句是“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他想, 他大概只能用自己的余生去回应周琰这些年来的情深与期待,才能做到对得起也不辜负。司考当前,天大的事仿佛都要被往后推,包括梁锐希对白茜为什么会入狱的疑惑,也包括周琰与白芸什么时候开始秘密来往。因为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会对当事人有任何帮助,而向他隐瞒这些事的人也显然不希望他受这些情绪的影响。但梁锐希并非麻木不仁,自打在便签上看见与白茜相关的信息开始,他同时沉浸在了一股焦急与后悔的情绪当中,焦急母亲当下的安好,后悔这些年自己都没有去真正去关心、去打探过。可他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冲动少年,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只能强压下这份情绪,将之转化成司考的动力,并劝诫自己,帮助亲人的前提,也需要他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当晚周琰下班到家,梁锐希还在写字台前刷题。卧室门没关,周琰径自进去,来到床铺,早上他起得早,没看见被子下有多狼藉,此刻他自己都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一幕要是被别人瞧见,不知道这是酸奶,没准还以为他们昨晚在这里大战了三百回合呢。看来下次还是得收敛一点,或者在下面垫一条浴巾再玩……周琰边在心下琢磨边收拾,把脏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去洗,又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床单铺上,像只忙碌又开心的工蜂。等铺好后他才站在梁锐希身后,邀功似的说:“我换好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梁锐希没有回头,在写字台上支着手肘做了个勾食指的手势。“怎么了?”周琰以为梁锐希碰上了什么难题,弯腰去看他桌上的卷本,但没想到才俯下-身去,就被对方反手倒扣住了后颈。接着梁锐希偏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吻。周琰:“……”像是奖励他似的,梁锐希一边吻还一边用指尖摩挲他的头发,吻完舔舔唇说:“想吃麻辣烫。”周琰痴痴地望着他,意犹未尽地追过去啄了他一下,才直起身子道:“我去买。”梁锐希:“我要小酥肉、鸭血……”才报了两个,周琰就打断他道:“我知道,三荤四素,中麻中辣。”梁锐希笑着扭回头来,眨眨眼睛,继续眼前的案例分析题。小区门口就有家麻辣烫,周琰穿完了鞋子下楼去买,还顺便带回来两罐七喜。二十分钟后,梁锐希的卷子也做完了,出来看见他买的汽水,两眼一亮,率先打开一罐喝了一大口:“呼~好爽!”“多大人了,还喜欢喝这个。”周琰笑话他。“你不爱喝?”梁锐希瞥瞥桌上另一罐,“那你买两罐干嘛?”“还不是你以前说的,‘麻辣烫三荤四素’配‘七次快乐水’就是人间极乐?”“大学里天天吐槽我,把我的人生哲言倒是记得很牢。”梁锐希撇撇嘴。“没办法,长这么大就见过你一个这样的,念叨多了,废物也成个宝贝了。”“……”梁锐希嘴角抽搐,他果然还是觉得周琰写的诗更动听一点。吃了两口,周琰想起一事来:“对了,你是不是还没看手机?”“嗯,怎么了?”上午他调整完心情就把手机丢床头柜上了,到现在都没打开过。“沈晖回国了,魏然在之前那个五人群里吆喝大家聚一聚,他们估计都不知道我俩在一起了,我也没告诉他们你辞了职在准备司考,就说这一阵我有点忙,最好约在9月25日之后。”梁锐希“嗯”了一声,问:“沈晖回国是度假还是工作?到25号还有十来天呢,他会不会着急回去?”“我见他们在群里聊,说沈晖那个咨询公司在海城设了分部,他应该是被派过来工作的,短时间不会回去,具体什么情况,我还没仔细问。”周琰说。“哦,我一会儿也去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梁锐希咽下口中的小酥肉,看向周琰道,“对了,你想不想把我俩的关系告诉他们?”周琰一愣,笑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我想。”梁锐希毫不犹豫的态度叫周琰又是一愣,似乎对梁锐希会这样回答感到匪夷所思。他定定地望着他:“你真想?”“他们几个也算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了吧,大学四年,都知根知底的,加上又爱开我俩的玩笑,见了面如果还要假装没在一起,我感觉挺心虚的,可能到时候连怎么跟他们说话都不知道了,”梁锐希弯起眼眸,比划着筷子坏笑道,“还不如当场出柜,吓一吓他们!”周琰忍俊不禁:“随你。”他眼睫一敛,又说,“不过,沈晖可能知道一点。”“沈晖?”梁锐希愣道,“他知道我俩在一起了?”“没,他只是知道我喜欢你。”周琰说。“什么时候知道的?”“可能是大二吧。”“这么早?”“嗯,但我和他从来没聊过这事情,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要是想叫他们知道,这次我也可以顺便问问他。”梁锐希回想了一番,暗骂了一声“草”:“那他之前还跟着魏然他们起哄开我玩笑?他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啊?这个人……真是蔫坏!”“你要觉得这是‘坏’,那最坏的大概是萧芷,”周琰笑道,“她当年是明知道我对你有想法还编那些同人文,甚至幻想过你会不会受她那些小故事的影响。”“她想啥呢?”梁锐希嗤笑了一声,“我一个直男怎么可能被几篇搞基的小段子掰弯?”“那你是被什么掰弯的?”周琰调侃他。“坦白说我到现在内心都不承认自己是个弯的,”梁锐希看向周琰,认真道,“但因为是你,周琰,我才愿意。”周琰被他严肃态度搞得怔了怔,没等反应过来,梁锐希又一本正经地数落他:“说归说,等我考完试,真得找机会让你多练练那方面的技术,否则你这样在我们直男界都会被嫌弃的知道不?”周琰:“……”梁锐希举起七喜:“希望咱们以后真能一夜七次还快快乐乐!”说完一口干掉了剩下的汽水,摸着肚子站起来,“我继续复习去了,这些就交给你收拾了啊。”独留周琰一个人在饭桌前凌乱。但凌乱了片刻,周琰又像是被逗乐了似的扬起唇角,也喝了口七喜,扬声提醒他:“你刚吃饱饭,别忙着做题,小心不消化。”“知道!”梁锐希在卧室里应他,“我站着回个消息。”手机一天没看,积了一堆的未读消息,而之前那个用来八卦周琰被甩的326吃瓜小组再一次浮到了最顶上,左上角显示着99 。梁锐希点开后从头到尾过了一眼,只见他们从沈晖回国开始聊起,聊到吕靖同硕士毕业后的去向,又聊到魏然失败了两次的相亲经历,简直不要太起劲……沈晖和魏然一样是咨询行业,他这次回国应该是晋升,待遇和地位都有明显的变化,还让魏然说出了“想去投奔你”这样的话。群里一共艾特了他两次,一次是沈晖问他对聚会时间的意向,第二次魏然与他商量吕靖同来海城住哪里的问题。吕靖同六月时硕士毕业,刚考完了公务员,但他考得不是定向职位,结果也没出来,还不知道去哪里。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没工作,他们326这位团支书应该是几人当中最穷的了,自然也舍不得住宾馆,反正想着来海城也只是参加聚会,便打算找个同学将就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