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忽然就有些好奇,张华阳究竟在京城里都做了些什么,导致他好好的平远侯府小公子不去顺天书院,反倒千里迢迢跑到永嘉去。张华阳平日里是不靠谱了些,但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吧?见穆空青眼中的好奇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张华阳不想叫好友知道自己做过的混事,也只得对他妥协。“行了行了,你若是真不想在这儿待着,我送你出去就是了。”张华阳嘟囔道。穆空青摆摆手:“你给我指个下人带路便是。”平远侯府这次的诗会,说是为了张华阳特意办的也不未过。他何苦叫张华阳多跑一趟,平白耽搁功夫。张华阳也明白穆空青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便招了个模样机灵的小厮来,将穆空青送出府去。与此同时,湖边阁楼内。与众闺秀三五成群聚在一处低声浅笑不同,秦以宁一个人坐在窗边,被人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去。她本就同这些人没什么交情,也不介意旁人的孤立。只在见到那人离去时,秦以宁也起身向平远侯夫人告罪,道自个儿身子不适,只得告辞。平远侯夫人见秦以宁举止端庄大气,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惋惜。这姑娘模样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看她这人,高门主母也是能做得的。可惜亲娘合离,还给孩子改姓,有个这般不顾伦理纲常的娘,今日若非瞧着秦老大人的面子,她都不愿这姑娘踏入她平远侯府的门。平远侯夫人在想什么,秦以宁不知道。她只是不着痕迹地加快了步伐,恰好在穆空青踏上马车前,踏出了平远侯府的大门。穆空青甚至未曾看清来人面貌。他只见那人穿着的似是女子衣裙,便直接挪开了视线,免得冒犯女眷。秦以宁见穆空青走得头也不回也不气恼,反倒是轻轻笑了一声。而后便在婢女夹着哭腔的催促声中带上了面纱,重新摆出一副端庄贵女的模样。琼林宴后的第三日,二甲、三甲进士前往礼部报到,准备朝考。一甲三人已经授官,只需于领回官服官印,有意者还可向吏部申请探亲假。只是这探亲假六年只得一回,如今用了,算是给新科进士衣锦还乡的恩赐。再想申请,那便得任满十二年,方才能再休上第二次。穆空青在外求学数年,上一次回家还是乡试。若是此时不归,再回去时,只怕爹娘都要不认得自己了。穆空青并未犹豫,直接便递了假条。新科进士的探亲假是旧例,吏部也批得痛快,甚至还给穆空青指了一艘近日要往清江府去的官船。此次出身清江府的进士中,唯有穆空青一人有意归乡。在孤身一人上路的情况下,宁可多等官船几天,也好过跑去乘商船。叫穆空青没想到的是,登船那日,除却赴任的官员,以及捎带上的自己之外,竟又多了一行人。“穆大人见谅。”即将赴任的清江府同知笑得尴尬。“事发突然,也没能来得及同大人只会一声。实在是某欠了人情,不得不还,这才应下。”穆空青自认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况且这回是他蹭了人家的船,也没什么好挑拣的。只是,他们这船也不算大,船上还都是些大男人,这忽然多了一队女眷,算是个什么事儿啊?也不知哪家大人如此心大,敢让自家女眷单独带着几个仆从出远门。第94章 一个合作这事儿, 让这位新任的同知大人也很无奈。若算起来,他好歹是个正五品同知,比起穆空青还高了三级, 也用不着对穆空青如此客气。但一来, 京官本就比地方官来得金贵, 二来么, 他此番是得罪了人,被明升暗降调出京城的。他这一把年纪, 这辈子能守住正五品的位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对着面前这位前途无量的六元状元,他当然是要给人几分面子的。可穆空青他得罪不起,后头上船的那位他也得罪不起啊!那可是秦老大人的家眷!秦老大人掌着大理寺这么些年, 离入阁也就一步之遥。等刑部那位告老,秦老大人可就是板上钉钉的新任阁老。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驳秦老大人的面子。算来算去,这船上就他这个正主最窝囊。好在穆空青不是难相与的人。见有女眷上船, 穆空青也只是问清楚了情况, 而后向这位同知大人致了谢,就回船舱休息了。同知大人一把年纪了, 也没什么好避嫌的。最要注意的, 也就是穆空青了。穆空青都没说什么,同知大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穆空青如今已经高中,再也无需同往常那般压着自己做功课。他现在除了每天晚上练练字之外,便是晨起时会在甲板上活动活动。其余时间或垂钓, 或与同知大人聊聊政事,过得很是闲适。要说有什么不完满的,便是穆空青晨起练剑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便能在甲板上碰到一位年轻女子。说女子也不合适。因为人家现下正着男装。就连身边的下人, 也是用少爷称呼的。听那打扮成男子模样的少女说,她此行是陪母亲出游散心,安全起见才乘了官船。这话中漏洞颇多,只是穆空青也懒得计较,甚至未曾拆穿过她的女子身份。哪怕那位姑娘瞧着也没多想在他面前遮掩。这船上能容他活动的地方也不多,这位姑娘时不时就来偶遇,也叫穆空青有些无奈。只是在他们寥寥几次的交谈中,穆空青隐隐可以窥见对方于许多事物上的不凡见识,叫穆空青对她起了些好奇心。近日来,这位姑娘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同穆空青谈起了海贸。明明只有只言片语,却让穆空青觉得,对方的观念,应当同自己是一致的。甚至比起自己因为缺少实践而略显粗糙的想法,对方对于发展海贸一事的规划还要更细致些。穆空青得承认,自己欣赏她。可对穆空青而言,哪怕对方穿着男装,到底也是女孩子。若是穆空青当真拿她当男儿相交,那么万一有朝一日她的女子身份暴露,他们之间的交情,就可能会成为这位姑娘的催命符。经历过穆白芷的事情,穆空青半点都不想在这方面冒险。穆空青察觉到,自己近日与那女子的交谈次数越来越多了。在发觉这件事的时候,穆空青便直接停了每天的晨练。照例在甲板上等人的秦以宁迟迟不见穆空青的身影。“少爷,还要等下去吗?”做小厮打扮的玉琴有些忐忑。她自认跟着自家小姐走南闯北,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只是小姐这次居然主动同外男交好,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叫她怕得紧。玉琴今日见穆空青没来,她欢欣得就差鼓掌庆贺了。秦以宁知道穆空青有意避开她,此刻也很欣喜。“走,去找母亲。”眼看着日头高起,已经过了穆空青平时晨练的时候,秦以宁也没多耽搁,直接便回了内舱。舱内,一锦衣云鬓的妇人正用着小点。见秦以宁推门进来,便给女儿递了杯茶,淡淡道:“回来了?”秦以宁接过茶盏,给秦夫人鞠了一躬:“母亲料事如神,女儿这便自罚一杯,向母亲赔罪。”说完,秦以宁便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一杯普普通通的香片茶,秦以宁一口下肚,硬是摆出了痛饮大碗烈酒的姿态。秦夫人哼笑一声:“他若不避开你,我便要令你避开他了。”秦以宁忙给秦夫人伏低做小,捏肩捶背。“那娘觉得,女儿看人的眼光如何?”秦夫人挥挥手,不叫秦以宁在她身上瞎捣鼓。“是个品貌俱佳的人。”秦夫人想起了父亲给自己看过的那两篇文章,想了想,又道:“如今观他为人处世,前程应当也不会差。”说着,秦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先前在江南差人去查了个书生,不会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