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旦轻摸着她脸颊柔滑的肌肤,喃喃说:“你这样美,没有男人会不爱吧。”善兰琼哆嗦了一下。果然王旦下一句就是:“不知郭大人会不会喜欢。”善兰琼身份低微,还没有资格被他带到郭素面前介绍身份,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善兰琼眼中弥漫着水雾,急急道:“您救妾身出火海,妾身愿一辈子伺候您。”她不敢直接恳求王旦别将自己转送他人。“跟着我有何前程。”王旦笑着说,“哪里比得上那位郭大人位高权重。”善兰琼脑中乱糟糟的,不敢瞒他,咬了下嘴唇,道:“……过去在奉都城时,郭大人曾见过妾身。”善兰琼当初被王旦救下后,本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但王旦不喜受骗,权衡利弊后她还是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了。除了她复生这样诡异的经历。“哦?”王旦来了兴致,问她,“那他从前见你时是何态度?”善兰琼知道他的意思,屈辱道:“妾身的姿容入不得郭大人的眼。”“真是稀奇。”听了小妾的话,王旦更觉得棘手了。他阅美色无数,也不得不承认善兰琼是他平生所见之最,当真美得不可方物。若是郭素见过,竟也不曾动心,那看来并不是好色之徒。不过也有可能是郭素从未经历过美人的好处,才能坐怀不乱。想到这一点,他眼睛一亮,自语道:“郭素似乎还未娶妻啊……好似也无什么通房妾室。”善兰琼不敢插话,静静地跪在原地,王旦却很快将她扶起来。她垂下眼睫,由着他反复打量。“琼娘何苦自谦啊,论样貌,无人能比你更美了。”善兰琼长睫湿润,脸色发白,这幅柔弱至极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王旦却无怜香惜玉的心思,以指腹为她拭了泪,又握上她交握在小腹处柔软的手。察觉到她在轻轻发颤。“你在我身边当真是埋没了美色,不如转投郭大人帷帐之内。有朝一日若得了他青眼,往后未必还是低贱的妾室。”善兰琼猛然望向王旦,嘴唇颤了两下,“妾身……”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倏然滚落下来。她这么不情不愿,王旦瞬时收了面上的笑意。“你不愿?”他声音发凉。善兰琼生怕惹怒了他,再次跪在他脚边,羞愧得红了脸,用力揪着铺展在地面的裙边,贝齿轻碰,艰难道:“自然无不愿。”她强行忍住还欲落下的眼泪,以免令他更加厌烦。“我瞧着郭大人健武非常,英姿勃勃,实在远胜于我啊。”王旦露出了满意的笑意,眼睛都不眨地自我贬低着,面上浮起极兴奋的神采。第76章 献舞失策“若她非献舞不可,就在院子……善兰琼的身份只是妾室, 独自住一间偏厢,不与王旦同住。她浑浑噩噩地从王旦那里回来,进门时被门槛所绊踉跄了一下, 身旁的婆子眼疾手快, 立刻将她扶住了。她用力甩开婆子的手, 铁青着脸走到内室的榻上缓缓坐下。眼睛还红着, 忍了很久的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来。婆子觑着她,噤声, 不敢劝。善兰琼泪眼朦胧地抬脸望着这间屋子, 虽然仅是客房,也比她前几月的住所好了太多。她的手死死扣在矮榻边缘的横木上, 很快指甲缝处都渗出了血丝, 可与心里的怨恨和耻辱相比, 这点疼也算不得什么了。三个月前, 胡王升绝情地将她与母亲送给了赵野,只为换取窦瑜的下落。她恨得发狂。母亲本就情绪不稳,断了通神散,精神恍惚, 身体每况愈下。本就极瘦了, 经这一番折腾,几乎送出了半条命。明明已经凄惨至此, 贼人赵野还欲侮辱母亲, 母亲奋力反抗中刺瞎了他的一只眼……善兰琼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她也想过自尽, 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死在杀母凶手的手中,此后又有谁能为她们母女报仇呢?但她手无缚鸡之力, 面对凶残的赵野,实在不知如何才能逃出生天。绝望之际,她没想到会在赵野那里遇到徐寿。坐了几月龙椅,曾下旨折辱过母亲的……表哥徐寿。彼时的徐寿同样生不如死,他先是被一队叛军俘获,后又辗转落入了赵野手中。叛军竟阉割了他,毁了他的脸,赵野更是以折辱戏耍他为乐,让他在马厩中与战马同食同住。最后她和徐寿不谋而合,找到机会趁乱逃了出来,得以被王旦救下。善兰琼慢慢睁开了眼。她看向屋内一角,那里站着一个瘦弱又沉默的男人。冷淡开口道:“给我倒杯茶。”听到她的话,近处的婆子“嗳”了一声,就要走去桌边。“让寿全去。”善兰琼抬了抬下巴。角落里的寿全缩着肩膀,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小心地将茶盏捧到善兰琼面前。善兰琼伸手去碰茶盏,刚拿起来,手掌立刻抖了一下,猛地将茶盏甩了出去。飞溅的茶水洒了寿全一身,她厉声呵斥:“你要烫死我不成!”茶水虽热,还远不到烫手的程度。只不过经了寿全手的东西,善兰琼从不会真的入口,这一次也只是为了拿他撒气罢了。她警惕心强,不懂王旦怎么敢将他留在身边伺候。也曾问过王旦,王旦却说没有人比寿全更想活着,自然不会拿命去赌。寿全身体凝滞了一下,僵硬着屈膝跪了下来。善兰琼见他跪在自己脚边,心情倒是顺畅了许多。她捏着寿全的下巴,呵气如兰道:“你还以为是过去被人好好伺候着的时候么?如今的你,不过是一条低贱的狗。就算侥幸爬回奉都城又如何,难不成凭你这幅残破的身子再去做皇帝吗?”她柔滑的手指在寿全下颌处慢慢滑动,寿全紧张不已,想躲又不敢,身体微微摇摆哆嗦。善兰琼猛地将他脸上的人皮假面撕扯了下来。寿全随即尖叫了一声,双手掩着脸跌坐在地面。他这一声叫尖利难听,仿佛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婆子皱眉看了他一眼。手掌挡不住的地方,隐隐露出溃烂后愈合的皮肤,婆子觉得伤眼,连忙嫌弃地移开了视线。善兰琼笑声如银铃,提着薄薄的人皮,笑得倚向榻边的横栏。“这东西给你用,当真算是浪费了。”她说。人皮假面确实是人皮所造,十分贴合人面,虽然近看不够自然,但也能使人的样貌大改。王旦却把这么难得的东西送给一个奴才使用。王旦享受着寿全的伺候,夜里还要寿全打水,亲手为他搓洗双足。“徐寿啊徐寿,过去做帝王,如今只能给人洗脚。”善兰琼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等笑够了,她神情落寞下来,呆呆坐在榻边。徐寿的喘息粗重,胸膛起伏,上下牙齿“咯咯”作响,看不出是畏惧还是愤怒。“滚出去。”善兰琼恹恹地把人皮假面甩到了徐寿身上,轻声说。徐寿紧握着那张假面,然后又慌张地展开贴在脸上,遮住丑陋的面容。待贴好了,迅速退出屏风,跑出了屋门。婆子也紧随其后离开了屋子。只剩善兰琼独自坐着。她发泄了一通,心想:自己又比徐寿好到哪儿去呢?过去不也是高高在上,如今却要与人为妾,靠美色搏取男人的怜惜。而且她很清楚,王旦虽喜好美色,可他自幼见过无数美人,再美的人于他来说也只是消遣,心中更爱权势。方才他也绝不是在开玩笑。若郭素真的看上了她,他必然笑得花一样将自己拱手奉上。想到郭素,她缓缓攥紧了衣裙。之前与这个人少有的接触便是胡王升将原本属于窦瑜的解药送予她服用,郭素困住了她,胁迫她为窦瑜做药引。后来以为窦瑜惨死,他险些杀了胡王升,让她们母女在街上屈辱徒步,还在窦府把母亲扔进棺中……在巷子里时她隔着帷帽看他,他似乎比从前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目光如剑,哪怕明知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心底还是生出了惧怕。至于窦瑜……她一直避免回忆起她。窦瑜活得开心自在,非但没有死在赵野手上,还被郭素妥善护在这座宅中。真好啊。她羡慕极了。又嫉妒极了。她们是姐妹,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地里,上天还真是不公。若过得安稳时她得知妹妹还活着,或许自己也会为她开心吧,内心也不会那么愧疚了。可在她此生最狼狈无助的时候,却得知本该惨死的妹妹活得好好的,自己的未婚夫也移情别恋……这样的落差让她几欲发疯。那如果郭素爱上了自己呢?这个念头一出,便在善兰琼脑海中挥之不去了。她从榻边站起,游魂一样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屏息看着铜镜中这张极美的脸。她伸手去摸冰冷的镜面。王旦方才劝她时她只觉得满心屈辱,但现在再设想起来,心里却油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畅快。她甚至隐隐开始期待着王旦将自己推入郭素怀中。既然自己无手腕亲自复仇,那么,依附一位强者呢?……想要使郭素见到善兰琼,只差一个合宜的场合将人带到他面前,且这一面要足够惊艳。王旦便派人去外面的酒楼里花了重金请最好的厨子到府上。即便住在别人家里,也不耽误他一掷千金请客吃饭。同时他还向郭素提议,这日一并宴请军中将领。他心中有着算计:这样做既显得不那么刻意,也能交好将士们。郭素应了。宴饮当日,一群刀口舔血的将士们纷纷卸了刀剑入府来。因为人数不少,索性直接在庭院中摆上了两排食案,供他们入座。王旦悄悄叫人去请善兰琼,预备等人来了,再告知郭素这是送给他一份厚礼。官员中互赠美人不是什么稀奇事,王旦自忖郭素是男人,定然也有男人的劣根性,见到这等尤物只会半推半就。在等待的这几日中,善兰琼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心中既兴奋又忐忑。过来转达王旦吩咐的婢女进门之前,她正在轻轻摩挲着手心里的鎏金镂空香囊。这小小的香囊内却有乾坤,其中放了一颗香粉攒成的小珠,只遇零星酒水便可散发异香,引人动情。假使整个融入酒中,一旦饮下,半刻之内神思恍惚,渴望与人交\合,此前是她与王旦在帐中寻欢时的助兴之物。她出着神,听到脚步声后吓了一跳,忙将镂空香囊以细细的银链子挂上脖颈。婆子追着进来,站在婢女身后。婢女捧着匣子轻声对善兰琼说:“大人请您即刻梳妆,去往宴席上。”匣子里是王旦送她的一套新钗。善兰琼随意摸了摸,又吩咐婆子为她翻出箱笼里的舞裙,以及一把未开刃的装饰宝剑。她去献舞,府上却无乐师能为她奏乐,只好趁梳洗换衣的间隙命婆子学会摇铃。无伴乐跳不了她擅长的舞,退而求其次准备表演舞剑。善兰琼换好舞裙,佩戴了与裙同色的面纱,袅娜穿过回廊,停在宴厅门口。隔着垂下来的半扇帘,听到里面王旦对郭素的恭维声,她刻意压低了嗓音,柔媚道:“妾身琼娘,特意来为两位大人献舞。”王旦闻言一怔,看向了门边。他确实是想让琼娘在郭素面前露露脸,不过之前她表现得不情不愿,便想徐徐图之,谁成想才隔了两三天她就认了命,还如此积极地想要献舞。王旦笑了两声,朝郭素道:“是了……我这妾室擅舞,大人赏脸品鉴一番如何?”门口的侍卫将帘子撩起,善兰琼垂着一截颈子,亭亭立着。郭素对此并无兴趣,轻轻向外摆了摆手,侍卫会意,落下帘低声让善兰琼快些离开。王旦支起身,“怎么将人拦下了?”郭素漠然道:“既然是酒宴,不必看这些不相干的。”王旦哽住,很快尴尬一笑,又道:“怎会是不相干的呢?赏舞也算雅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