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认真把这话记下,继续听袁主任讲。结果袁主任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他。“宋成,小于跟我说,你是特意把本子给他看的?”宋成心里明白袁主任嘴里的本子指的是什么,便说道,“是。”袁主任盯着宋成,“姜轶让你这么做的?”于得峰不由皱了下眉,心中疑惑,姜轶为什么会让宋成把本子给他看?难不成姜轶想让宋成攀上袁主任?可姜轶为什么让宋成攀上袁主任呢?这没有理由呀,或者说,姜轶想要对付田宏,所以宋成才会让他看到那个本子?但姜轶为什么要对付田宏呢?这个也没有理由啊。他不知道姜轶和田宏前领导的关系。宋成不受控的一颤,咽了下唾沫,朝袁主任摇了摇头。袁主任直直看着宋成,一言不发。宋成并不打算隐瞒,诚实的说道,“是让我接近田主任。”孙顺华给他交代的任务就是这个。于得峰这下子更乱了,从头到尾,他都没看到宋成接近田主任。哦,不过,他记得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宋成在看到田宏后表情不太对,他还记得宋成在本子上写了田宏的名字。袁主任眯了下眼睛,对宋成说道,“不管什么目的,本子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宋成立马保证道,“我只告诉了于秘书一个人。”……聂二林这两天心里发毛。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们农业局办公室主任被抓。他喝了一杯水给自己压压惊,心说这次有这种感觉就是太紧张了。一方面农业工作会议马上就要开了,他给田主任整理材料和搜集数据,有这种担心和焦虑很正常,另一方面是如果田主任在会议上惊艳四座,他的好处少不了,以后他和田主任就是一条线上的人了。就在他紧张担忧焦虑期待的时候,田主任被抓了。聂二林觉得天旋地转,一万个想不明白田主任为什么被抓。可现在革委会上下人人自危,和田主任关系近的,赶忙划清关系,能踩一脚是一脚,和田主任关系一般的,高高挂起,绝不去淌这趟浑水,和田主任关系差的,幸灾乐祸,偷着吃瓜。谁也没空回答聂二林这个问题。突然间,他脑子里想到了一个人,宋成。他火急火燎的去找宋成,外套穿反了都没察觉。聂二林使劲儿敲着宋成宿舍的门,往里头喊去,“宋成你在吗?宋成!”于得峰揉着眼睛,好不容易睡个午觉,“谁啊。”他打开门。“于秘书,宋成在不在,我找他有点事。”聂二林头往里面看去。于得峰下意识皱了下眉,不过由于聂二林着急,没有看到于得峰这一细微的表情。“哦,宋成啊,他去打乒乓球了。”聂二林往乒乓球台那边跑去,快到的时候,他看到宋成在对着墙打乒乓球。他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喘了几下,快步走过去,“宋成,田主任——”宋成用力把球往墙上一拍,头也不回的说道,“还叫什么田主任,他有名字。”聂二林听到后,张了张口,过了会儿,说道,“你知道田宏的事吗?”宋成手稍微一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知道袁主任肯定会出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以为最起码是在田宏开完会议之后。残酷的现象摆在宋成面前,他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如果真的无动于衷,就不会来这里打乒乓了。但他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从他找到那个本子,到把本子给于得峰看,再到在袁主任面前作保证,所有的一切,如果再来一遍,他还会做一样的选择。无论田宏是不是罪有应得——当年靠落井下石做到了副主任的位置,现在被人落井下石的是他自己,单就一个立场问题,宋成就需要这么做。他不是田宏的卒,不是袁主任的卒,更不是于得峰的卒,他是姜轶的卒,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宋成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看着聂二林的眼睛说道,“我知道。”聂二林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你知道什么?”宋成没再看聂二林,盯着手里的球说道,“我知道有大坑不能往下跳。”聂二林一头雾水,“什么大坑不能往下跳?”宋成缓缓道,“你看现在还有谁跟你一样问为什么吗,即便说你知道为什么,你能改变这个结果吗?你是个聪明人,我言尽于此。”他这么说是想提醒一下聂二林,让聂二林早点看清局势,不要想着胳膊能拧过大腿,甚至说胳膊拧过大腿的想法最好没有。聂二林像是不认识宋成一般,他觉得宋成不是宋成自己,而是一个新的人物。他突然抱头蹲在地上,“是你跟我说的,田宏缺一个卒。”他一直觉得,田宏是个平易近人的领导,是一个为了农业工作会议尽心尽力的领导,而他真心实意想当田宏的卒。宋成装好乒乓球拍和乒乓球,“是,我说过。”又耐着性子对聂二林说,“但现在看来,这个卒会不会是马前卒呢?”聂二林愣住了,就连宋成离开也没发觉。他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情况是有多么危险,他和田宏走得近,而且他还帮田宏整理材料和数据,现在田宏出事了,那他……经过这样一个思考,他已经知道自己该这么做了。……姜轶盯着桌子上的一份材料看了十几分钟。孙顺华在旁边坐着,十几分钟前姜轶叫他到办公室,可等他到了办公室,姜轶一直盯着桌子上的材料看。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摸了摸鼻子。不过,他能大体猜出来姜轶想的是什么。田宏。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一哆嗦,把茶水倒在了桌上,至于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打听到了是工作会议上田宏有不合适的言论。就在这时,姜轶突然出声,“宋成,还有几天回来?”孙顺华一愣,他还以为姜轶会问他田宏的事情,他想了下回答道,“按理说还有八天,但因为田……宏的事,革委会传来消息,说会提前五天结束培训。”姜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找人了解过,田宏被抓的原因,是一本工作记录。通常来讲,大家都会止步于此,觉得知道了——田宏因为在之前一次会议上说了不合适的话被抓。但姜轶却觉得这一本工作记录大有问题。这是真的?还是伪造的?是谁找出来的?是谁用这本工作记录搞下去的田宏?等把这些问题弄清楚好,他面前呈现出三个名字。姜轶揉了揉眉心,他怎么也没想到,里面会有宋成的事。他一开始派宋成去,是看中了宋成身上有弹性的特质,想把他放在革委会里好好磨磨,出来之后为他所用,可后来打听到宋成没有动作不说,还经常和袁老三打乒乓,这让他很不满,打乒乓作为一项兴趣爱好很好,但因为兴趣爱好耽误正事,这叫做主次矛盾不分,轻重缓急不辨,所以产生了弃用的想法,可现在……姜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宋成真的是超出他太多预期了。“棋子论”是一位领导教给他的,棋盘中,人人都是棋子,是棋子,就要知道身份,任何想和棋手较量的棋子都是幼稚的,真正成熟的棋子,唯有两字——听话。何为听话,自然是听棋手的话,听棋手的指挥,听棋手的判断和听棋手的战略。但听话,不意味着棋子没有用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派宋成去之前有“以卒杀车”的想法。宋成现在,可以说,是一名合格的棋子了。第55章另一边, 李楠去县政府遇到了一点困难。办公室主任姓蔡,两眉之间有一道深深的沟,是经常皱眉造成的。他捏着笔, 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地说,“让她进来吧。”矿务局的面子得给, 至于女工委员会……他哼了一声。李楠进来后, 蔡主任依旧没抬起头,他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女工委员会的?”“是。”李楠答道,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像是根本就在意蔡主任对她的态度似的,“我叫李楠。”听到“李楠”二字时, 蔡主任才稍微抬了抬头, 往李楠脸上瞥了一眼, “你就是李楠?”他私下跟县长秘书吃饭,听到过这个名字。虽然这样,他态度依旧冷冷淡淡, “先等会吧。”说完, 蔡主任就去忙手头的事情,作为综合部门的一把手,他要处理的事情真不少, 时不时有人来找蔡主任拿主意。有人嫌弃李楠碍事,便指挥道, “同志, 你出去等吧。”李楠见状, 提着包准备出去等,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停, 转头对那人说,“蔡主任要有空了,麻烦你喊我一声,我就在门口。”那人听到这话,不屑的看着李楠,情绪全写在脸上。李楠只是笑了笑。刚才站的功夫里,她见那人被使唤来使唤去,就知道是一个啥角色——欺软怕硬,把火撒在她身上,也不瞅瞅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那人确实气的不行,来办事的人哪一个敢这样,不都是装成孙子?于是咬牙切齿道,“你先老老实实等着吧,蔡主任今天可忙着呢。”李楠坐到外面的长椅上,打了个哈欠,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突然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这就是你的稿子?国际劳动妇女节过去一个月了,你就写了个这个?”“国际劳动妇女节”这几个字在李楠嘴里绕了一圈。她捏紧自己的包,往声音源地走去,等声音落下,她出声道,“我有一篇稿子。”刘红娟和朱玲玲同时看向李楠。朱玲玲就是写稿子的人,她绞尽脑汁写了八百字,拿给刘红娟看,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心中有些忿忿不平,觉得没写稿子的人哪能知道写稿子的人的痛苦?刘红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查了多少资料,文件,还有报纸,才拿出来这篇稿子,且不说妇女工作已经停止很久了,单一个遣词造句就要了她的命了。她入职才半年多一点,有些度,把握不是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