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不想他,只是寻常的时候,会刻意忘了这件事。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又想起来。独孤珣是西羌不世出的天才,从当年蛰伏至弑父杀兄登上王位就可见一斑,而西羌早就已经觊觎中原许久,此次,是有备而来。所以所有人都知晓此战艰险。街头巷尾大多都是谈及这件事的,沈初姒陪着宋怀慕出去一同逛逛的时候,会听到旁人的高谈阔论。听他们说起这位从前风流纨绔的世家子弟,穿上戎装是如何骁勇,听他们说起谢容珏执剑的时候,好像是史书页上讲述过的那些少年名将,天赋异禀,所向披靡,所到之处,锐气可抵万军。说得好像是当真见过一样。沈初姒大多时候只会默默在旁听一会,偶尔也会遐想,他当真穿上戎装的模样。他之前说要带自己一起去漠北看雪,可惜还未实现,就去了西境。沈初姒这段时日没有抄佛经,在跟着蒲双学针线。可是绣的还是很丑,沈初姒有的时候会漫无边际地想,也不知道他在西境的时候,会不会因为这么个针线活实在说不上是好的香囊被人笑话,又或者会不会直接背着人的时候才戴在身上,藏起来。就像之前的沈兆一样,她之前绣的花样,全都被他穿进了里衣。既不被人笑话,又不会让她伤心。……一直到八月初的时候,沈琅怀身边的内仕让她进宫一趟。其实她之前也有进过宫,沈琅怀对她的态度很是别扭,虽然不是像从前那样总是出口嘲讽了,但是对上她的时候,也经常抵唇低咳,或者是别开脸去。唤她阿稚,也是极快极轻,生怕是被人听见了一般。而此次进宫,是西境一场僵持许久的战役告捷,常老将军很是高兴,写了很长一段的话夸赞沈琅怀钦定的副将,只说江山代代,人才辈出,后继有人。除此之外,就是执笔详细地讲述此次边关战乱至今发生的事情,常老将军年迈,写起这些来却又一板一眼,不曾疏漏。就连毁坏屋舍几间,踩踏良田几亩都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尽。而这些事情,原本与沈初姒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沈琅怀今日要传召她进宫。直到沈琅怀从信笺的最后,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沈初姒。面色说不上是好。沈初姒接过来,只看到这张纸上沾着淡淡的墨香,因着一路快马加鞭,又加之信鸽相辅,一共也只是过了几日,就送到了盛京城。纸上是谢容珏肆意至极,张扬又洒脱的字迹。只有四个字。“问阿稚安。”作者有话说:基友:番外不知道写什么你就多写那啥的剧情,香香,嘿嘿。鱼卷:啊?你要不要看看我在哪里写文!老母亲觉得谢狗应该蛮会的,而且!晋江所有的言情男主!哪有不行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问行不行的问题!tvt你们这是严重的不信任第88章盛京此时处处都是消散不了的暑意, 西境却还是一副春寒料峭的样子。其实原本,常家手下所领的将士,并不信任谢容珏这个由圣上从盛京任命到西境的世家子弟, 毕竟他生得一副过人的相貌, 一点儿也不像是武将。就连常老将军,也只是礼节性的对他客套, 其实也并未当真准备将他作为副将看待。谢容珏也并不在意, 直到后来与独孤珣亲兵的一场交手中, 独孤珣用兵狠毒且出其不意, 常老将军从前只是从言谈和书信传记之中读过这位阙王的生平,并未当真交过手。一直到交手了, 才当真知晓此战艰险不仅仅是在西羌兵强,还在于独孤珣这个人。而常老将军,之前大意了。他并不轻敌, 也知晓这个阙王深不可测, 但是毕竟难免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那次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双方交锋,也只是点到即止,也不算是酿成大祸。常老将军刚准备撤离,却突然看到漆黑的天幕之中, 有炬火自远而近来, 马蹄声迫近——一直到靠近了, 常老将军才看清, 是谢容珏前来, 一手拿着缰绳, 另外一只手拿剑。神色恹恹, 又或者是带着一点儿懒倦, 坦白说,并不像是出现在边疆的战场上,反而像是闲庭信步在盛京的世家公子。常老将军相信沈琅怀的决定,只是对着这位被废的世子,现在又被授命的副将,还是有些捉摸不清。而独孤珣,原本面上还带着势在必得的笑,看到相貌逐渐从暗处变得清晰的谢容珏,笑意却一点一点地又淡了下去。当初谢容珏提剑贯穿独孤珣的左胸,几乎伤及他的性命。性命垂危之际,独孤珣混沌之际,却突然想到了那个中原公主。屡屡激怒他,不肯屈从,分明他一下就可以掐死,看向他的目光却又毫无惧意的,中原公主。其实此时出兵,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独孤珣并不想等。从前的他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阿姆都没有等到他执掌大权的这一天,就过早地死在为奴的命运中了,就连死后都只能可怜得,蜷缩在干枯的稻草中。其实独孤珣并没有想到,谢容珏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中原人素来注重资历,不会让毫无经验的人前来这里,之前独孤珣来访中原的时候,这个人,难道不是只是一个世家子吗?怎么又会现在出现在西境?这个人,独孤珣曾经在盛京的金銮殿上,败于他,后来又在中原西境,被他一剑穿过左胸,将那个中原公主抢走。常老将军,空有其名,也不过是个年老体衰的老将而已,独孤珣并没有放在眼里。但是谢容珏,却倏然让独孤珣敛了笑意。他紧了紧手中的弯刀。常老将军并不知晓他们之前的渊源,只是之前看到沈琅怀的诏书中提过,这位从前的镇国公世子,与西羌阙王交过手。而且胜了。常老将军原本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现在看到独孤珣原本胜券在握,带笑的脸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才恍然明白。所谓的交手,必然是谢容珏,稳占上风。所以这位散漫又目中无人的阙王,才会这般忌惮。独孤珣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谢容珏,然后突然轻声嗤笑了声。“没想到在这里重新又遇到了这位……世子,”独孤珣淡褐色的瞳仁微动,“还真是巧。”“不巧,”谢容珏懒散出声,“毕竟我与阙王之前,还有些账没有算。”“是么?”独孤珣反问,“说起来,中原人不是向来以和为贵吗?况且区区常家军,难道足以与西羌勇士抗衡?不如这样,本王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将那位九公主殿下奉送,本王大发慈悲,或许可以给你们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谢容珏倏然笑了下,只是这其中的笑意,却又是一点都不达眼底。若是从前在盛京与他相识的人,必然能认得出来,他心情极差的时候,时常就是这样的笑意。“嘶,”谢容珏面上带笑,“你不如……做梦。”那晚的时候,其实他们也并未当真交手,因为此地险要,并不适合起冲突,贸然出手,但是常老将军看到谢容珏提剑的时候,却看到了少年郎君独有的,一往无前的锐气。即便在他面前的人,是西羌难得的英才,两人相遇之时,也从来都不曾落入下风。老将老矣,常老将军忽然想起或许自己年少时,也是这般锐气十足,只凭一把红缨枪,就足以扫六合。少年人的精气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而后来这个初出茅庐,从来都没有当真上过战场的少年郎君,也在一次又一次刷新常老将军对于天赋异禀的印象。常老将军从前并不在盛京城,只是以前和谢容珏名义上的父亲镇国公来往过,这个人功利心太重,他并不喜欢,对于这个从前的镇国公世子,也仅仅止步于娶了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殿下,又很快和离的这件事上。常老将军是武将,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也为公主殿下愤懑不平,毕竟成亲只月余就和离的婚事,当真是儿戏。而谢容珏又是广为人知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当真与这个少年郎相处起来的时候,常老将军发现他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懒散在旁听着的样子,每每开口的时候,却又是最为关键的时候。比如之前前锋领队去截粮草的事情,他分明只是撑着下颔,看着并不如何上心的样子,却又在他们裁决不定的时候,起身走到舆图旁边,手指随意指过一条线路。一条乍看平平无奇,却又处处都巧妙地避开哨岗,直达命门的路。常老将军年事已高,与他一样大年岁的老人,大多都已经颐养天年。他当初还是盛京城的一个小将的时候,林太傅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有功名的书生。转眼数十年过去,他已经变成身经百战,戎马倥偬的将军,林太傅也已经致仕,只是偶尔还会去教书。在这数十年里,他从未见到过,当真可以被称为天生将才的天才。可是在他面前的谢容珏是。即便是身在边疆,他看上去也都是从容不迫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倦怠,可是提剑的时候,又是锐不可当。常家军其实确实如同独孤珣所说,并不敌西羌战士,西羌兵强马壮,将士骁勇好斗,其实这一战原本就注定艰险,甚至在此之前的每一个将士,都做好了以身掩土的准备。可是当真在了西境的时候,却又发现,局势比他们之前预料得好很多。常老将军身经百战,擅长排兵布阵,知晓自家战士的缺陷,所以每一次迎敌的时候,都是避开正面对上。西羌战士虽然勇猛,可是每次这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好像是力气全都打在了棉花上。而此次,最大的变数是谢容珏。十步之内,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他极其擅长慢条斯理地的一点一点消磨对面的实力,这么多日的僵持之际,独孤珣贴身的亲卫,还有西羌一只由精锐组成的突围小队,在谢容珏的剑下,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铜板下,这些精锐,一点一点地被消磨,到最后甚至所剩无几。边关的战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