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月看着许芳,就忍不住想:许大姑娘可真像华阳郡主啊。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华阳郡主从来都是光彩照人的,而眼前的许大姑娘却苍白无助。她用铁夹利落把一个个烤好的红薯放到早准备好的藤篮里。一只只烤得焦黄的红薯散着热气,个头仿佛。独属于烤红薯的甜蜜香味立刻往人的鼻端钻,诱得人直咽口水。寒冬腊月,人们对这种香软甜蜜的小食大概格外没有抵抗力。红豆立刻伸出两根手指拈了一下,呲着牙喊了一声烫,却锲而不舍抓起来,烫得左手倒右手。蔻儿就从容多了,拿出手帕垫着把一只红薯拿起来。两个小丫鬟几乎是不分前后跑到骆笙面前,异口同声道:“姑娘,吃烤红薯。”而后二人对视一眼,视线又飞快分开,心中却想着一样的事:蔻儿(红豆)这小蹄子,又和她争宠!两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摆在眼前,骆笙并没打算做选择,而是把两只烤红薯都接过,其中一只递给了许芳。红豆立刻抿嘴笑了。姑娘虽然把她和蔻儿的烤红薯都收下了,却把蔻儿那个给了许大姑娘,要吃她拿来的。哼,蔻儿这小蹄子还想和她争第一大丫鬟的名分,梦怎么还没醒呢。蔻儿瞬间失落后,倒也习惯了。罢了,和红豆这没脑子的小蹄子争什么呀,她知道许大姑娘为什么失魂落魄,红豆知道吗?正经事上,姑娘还是器重她。红豆一看蔻儿表情,不屑撇嘴。不用问就知道蔻儿在想什么。怎么,帮姑娘打探消息是正经事,给姑娘抢面首就不是了?乱搞什么歧视呢。骆笙对两个小丫鬟的暗暗较劲早已熟视无睹,笑着问许芳:“许大姑娘吃过烤红薯吗?”在许多富贵人家眼里,红薯是粗食,上不得台面。许芳以为骆笙会问她为何跑到有间酒肆来。此刻她难堪又无措,几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却没想到骆姑娘问这个。许芳松了口气,甚至心中涌起几分感激。“吃过的。”母亲死后,大人们说她要守孝,不许吃鸡鸭鱼肉,不许米细面,连每日早上那盏牛乳都停了。她嫌牛乳味重,每一日都要母亲哄着喝,那之后却馋牛乳馋得睡不着。等再大些她才明白,她想念的哪里是那盏牛乳,而是她的娘亲啊。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有一日她无意间看到几个小丫鬟烤红薯吃,可怜巴巴闻了许久香味。大丫鬟红儿用一朵珠花换了一只红薯,悄悄拿给她吃。后来,以照顾她不周的由头,红儿被父亲叫来牙婆卖掉了。许芳冲骆笙笑笑:“很好吃。”“那许大姑娘趁热吃吧。”许芳小心翼翼揭开烫烫的红薯外衣,露出里面的红心,低头咬上一口,甜软喷香。正如她对骆姑娘所说,很好吃。大堂里全是烤红薯的气息,以及欢声笑语。骆笙陪许大姑娘站在临窗处,默默吃烤红薯。窗外斜风细雪,行人廖廖。烤红薯又甜又软,齿颊留香。许芳捧着热热的烤红薯小口小口吃着,忽然落下泪来。她狼狈看骆笙一眼,却发现对方神色并无多少变化。平静中带着一点温柔。这与那日扛着弟弟闹到长春侯府去的骆姑娘很不一样,却又是她认识的骆姑娘。家丑不可外扬。许芳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个时候,面对这个人,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骆姑娘,如果一个人染上赌钱的恶习,怎么才能让他戒掉呢?”“许大姑娘是说令弟吧?”许芳一愣。骆笙一脸云淡风轻:“在赌坊碰到过,不过他没瞧见我。”许芳:“……”骆姑娘也赌钱?她忽然有些后悔开口了。骆姑娘以后该不会找弟弟当牌友吧?想到这种可能,许芳突然觉得手里的烤红薯没那么甜了。骆笙察觉许芳的想法,弯唇一笑:“我好奇心重,什么都想瞧一瞧……赌钱确实害人不浅,那日还看到有人因为还不上赌债被砍掉了一根手指呢。”啪嗒一声,许芳手里的烤红薯掉到了地上,一张脸变得惨白。“许大姑娘?”许芳抓住骆笙手腕,声音颤抖:“骆姑娘,我弟弟染上了赌瘾,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他迷途知返?”她那些小心翼翼,隐忍周全,在面对弟弟这种情况时完全束手无策。而骆姑娘,或许是那次让父亲与继母吃亏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莫名觉得骆姑娘是个有办法的人。只不过她这样求助,有些冒昧了。骆笙痛快点头:“好呀。”即便许芳不来求助,她也要凑上去,而今有了许芳开口,更加顺理成章。骆笙答应得太痛快,令许芳一愣,一时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没听清。“我可以帮许大姑娘这个忙,只要许大姑娘不心疼。”骆笙看着许芳道。许芳毫不迟疑点头:“我不心疼!”只要能让弟弟改好,受些教训算什么。她还没有那么糊涂。骆笙微笑点点头,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轻声道:“那许大姑娘等等吧。”千金坊里,热闹非凡。好赌的人可不会被恶劣的天阻挡来赌坊的热情。千金散去复来之地,自是有人狂喜有人绝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许栖脸色煞白,冷汗淋漓:“不会的,不会的……”为什么又输了!一起凑局的人早已不耐烦:“怎么,玩得起输不起?”“谁输不起,再来!”许栖红着眼吼道。“再来?”说话的是个三角眼的男子,“再来可以啊,你先把欠下的钱还了吧。对了,欠了多少来着?”一旁小弟笑嘻嘻道:“五千两。”三角眼拍了拍许栖肩头:“听见没,五千两银子,还清了咱们再来。”五千两?许栖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脑袋都炸了。怎么会有五千两?“你们,你们胡说——”“胡说?”三角眼把一沓借据拍在许栖面前,阴森一笑,“小子,你睁大眼看看,这些是不是你亲笔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