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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1 / 1)

听他们方才的话,应是两人在领军观念上出现了冲突。这方面霍去病倒是特意去了解过,便全拿来说与曹盈听了。李广所领的军队,他就是唯一的核心。他军中士兵崇拜他的人格魅力,自然乐于为他效死,而李广也愿意让自己军中将士们开心。每每到了需要寻营驻扎的时候,李广都是怎么方便舒适士兵休息就怎么来,繁杂的士兵和军官考核文书在他那里也是可有可无。初入行伍的士兵们听了这种传言,自然就乐意加入李广军中,而不是要求严格的程不识军中。更别提民间还有些将李广吹成神将的流言了。说什么他勇略过人,即便已经身陷险境也能脱险,即便是匈奴人也佩服这样一位神武福将。反观程不识,他古板不变通,为了安全甚至要求军队通宵达旦,士兵完全不得休憩,文书修订上更是严格要求。因而他虽然和李广一样也是当世名将,实际却并不受士兵欢迎。就这么常被拿来与李广相较,脾气再好,程不识怕是对李广也有些不痛快。曹盈不通军事,只是大致听明白了两名卫尉领军时的区别。但她分辨不出哪种更好,就捏捏霍去病的手,干脆向霍去病问道:“那霍哥哥认可哪一种?”前世里她未听说过李广也未听说过程不识,多半就是因有冠军侯明月悬天,旁的星辰便都黯然无光了。既然如此,她只去问霍去病更偏向哪种就好了。“我?”霍去病还没想过由他来的话,应该如何办。他才刚开始系统学习兵书,真说要领兵作战太遥远了。但是曹盈既然问了,他也就开始认真考量哪种更合适了。从前他只想过,这两种领兵方式各自有优劣长短,都不算是最优解,若强要比较,还真不好比。旁人对李程二人的比较也不一。刘彻就更喜欢李广这种冲杀在前,士兵皆服的勇将,推着霍去病去与李广学练。这也是霍去病如今日日训练的原因。让霍去病如今打好基础,底盘稳了,日后骑马拉弓不容易摇晃,对上匈奴骑射也可不落入下风。然而霍去病的舅舅卫青最近却是在学程不识领兵的方法。卫青如今在李广手下任职,但没有借近水楼台去向李广讨学兵法,倒是时常抽空去与程不识说话。在卫青看来,程不识带兵的好处是胜过李广的。他直言李广练出来的兵只有李广能带着取胜,且数量不能多,人多心散。而程不识带出来的兵,秩序严明,即便换掉程不识,只要下任仍按他的法子做,仍可继续御敌取胜。“说实话,程卫尉武略军谋都比不上李卫尉。”思虑一会儿,霍去病还是比较认同李广的勇武。但卫青拿来说服他的话,他也未忘记了:“但舅舅与我说,李卫尉和匈奴互有胜负,程卫尉却从无败绩。”“这是什么缘故?”曹盈又有些迷糊了,既然李广比程不识强些,那为何程不识从来不败,李广倒还有落败的时候。难不成就程不识运气好些,遇上的都是些贫弱匈奴?她的问话还真难住霍去病了。他年岁小,从来没见过汉军与匈奴拼杀,只靠旁人言语描述并不能推出战场全貌,自然没法通晓这其中原因。既不知道,他也没有故意装懂,老实向曹盈道:“盈盈问住我了,我也没想明白。”“那既然霍哥哥知道两位卫尉带兵有长处和不足,为什么不皆取精华,去糟粕呢?”曹盈长睫颤颤,见霍去病仍在深思,便软声问他。她是没法像霍去病那样搞明白二者的各自优劣,但却晓得《吕氏春秋》中取长补短的道理。让李广与程不识互相学习是不太可能了,但既然霍去病想要学领兵的路子,自去学这二人各自长处,弥补短处就不就可了?霍去病站定,仿佛曹盈一句话将他点醒了,豁然开朗。若真让他自己琢磨,想必也能琢磨明白,只是花费的时间会有些久。如今被曹盈点明不必专学程李二人哪一套,他便跳出那个圈悟了。“盈盈真是个小机灵。”霍去病蹲身夸她,曹盈却是羞赧地垂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被他揉了揉头更心虚。说到底她不过是记着上一世里兄长与她说的话,将霍去病未来会选的法子告诉他,哪里担得起他这声赞。又行了一阵,他们终于是走到了地方。这小花园地方有些偏,园中没有什么精心呵护培养出的花,多是迎春、连翘这类自由盛开的花朵。它们不受约束地开着,不如修剪后的花枝那么美丽,但是蓬勃的生命力感染力极强。曹盈忍不住凑近了连翘灌木,伸手想要择一朵浅黄小花。霍去病怕她白嫩的小手划伤了,连忙将她抱着放远了些:“花枝上有些刺,别扎着了,你等我寻一枝给你编个花环。”他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将木刺都刮去,这才编出花环,轻压在曹盈发上。及至中午该用午膳时,他又是抱了满怀花枝,将小人儿与花共送往了长乐宫。第30章 阿武被梦骇住以后曹盈近些日子与太皇太后更亲近了些。因着将入夏, 燥热感加深,老太太身子不太爽利,总是需人陪着的。虽然老幼二人相处时, 太皇太后与她都不太爱说话, 往往都是太皇太后打着盹儿,她在一旁翻着书看。偶有蝉鸣恼人, 叫太皇太后皱眉不得安眠,曹盈便会偷去寻霍去病粘杆将蝉粘了, 又为她轻摇扇驱热。老太太本就只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陪伴,醒来时偶尔与她分担心事, 曹盈能很好扮演这个角色,她对曹盈真情实感也就多了些。从前她身边这样的的倾听者是馆陶公主和阿娇。可如今她们一个不许再进宫,一个又闹脾气不愿来, 曹盈便自然顶上了这个角色。但曹盈也知晓她到底不比馆陶公主与太皇太后亲近,还是拿捏着分寸的, 太皇太后每每接见朝臣时, 曹盈都陪在她身边,但不置一词。听太皇太后与朝臣应对,她倒是对这位实际撑起大汉这片天的老人有了些不同的看法。太皇太后似乎并不是完全听信黄老思想那一套的。在曹盈从前想来,太皇太后只是个溺爱女儿, 霸道不归权的昏庸老人。毕竟前面就有出身儒家的公卿赵绾、王臧二人因提议夺权而被逼自杀狱中。连带舅公田蚡和太皇太后自家人窦婴都至今无官可当, 皆是因她不喜儒学。古板又有手段,平阳公主和刘彻都对她有着自年幼时就怀揣着的畏惧心。曹盈愿意多陪伴太皇太后,也只是因那日见老人露出的寂寞神情, 一时冲动。直到这一日午后,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沉沉睡着,曹盈也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时, 忽听太皇太后惊呼着“阿武,我的阿武”。曹盈的瞌睡都被驱走,不知晓太皇太后到底是在唤谁,只当她是被梦给骇住了,连忙起身上前:“曾外祖母,您怎么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捏住老太太胡乱挥舞的干枯手臂,却被太皇太后反将手攥住。捏的有些紧,有些疼。但曹盈忍着没有说,仍叫她抓着自己的手,只关切地想要呼她回神。然而太皇太后却像是被梦障住了,即便听了曹盈的呼唤也未清醒,但是流下两行泪道:“阿武啊,娘如今只能指望你了。”听她这么自称,曹盈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的阿武应该是早就去世的梁孝王刘武。只是她话中含义,曹盈仍是没懂,只得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哭喊了这一会儿。好一段时间,她才平静下来,有些恍然地问道:“阿武,你还在吗?”“曾外祖母,我是盈盈。”曹盈没有告诉她她口中阿武早已逝去,只是乖巧地向她道:“如今已是建元四年了。”“建元年……喔,已是建元四年。”太皇太后这才如回到人世,脱离了方才的梦魇。她放开了曹盈,依在椅背上,就着窗户的光,仿佛寻光般向窗户看去。曹盈则是瞧着自己肿起的手腕,轻轻吹气,想要把这灼痛感吹去。太皇太后听觉灵敏,也知自己方才大力抓着她怕是伤到她了,曹盈不说更叫她心忧,太皇太后收了目光,关切她道:“若伤到了,我唤人替你上些药。”她说着就要喊在外头伺候的宫人进来吩咐,曹盈却是阻她道:“不必了,只是有些红,不用上药的。”这红肿应该一会儿就会消了,若真上药带着身伤药的味儿去见霍去病,他怕是还要为自己担心。太皇太后也没有勉强她,只是沉默一会儿,问她:“你听到我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吗?”“曾外祖母像是在呼唤外叔公的名字。”太皇太后抿唇,抚着额头长叹:“我从前以为最难捱不过是慎夫人她们几个欺我眼盲羞辱我的时候,却不料如今光景更磨人。”“您如今膝下孙儿众多,又说一不二,怎么会觉得磨人?”曹盈不解太皇太后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太皇太后扯动嘴角,眼角却仍是下落的悲态:“孙儿到底与我隔了几层,从不与我亲近。我的启儿和阿武又都走在了我前头,嫖儿也不能见我,生活如何不磨人?”“曾外祖母若是想见女儿了,可以唤窦太主进宫说说话的。”曹盈听她悲叹,主动向她提议。然而她的提议被太皇太后回绝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见她离了这圈子,没有让她再回来的道理,不见也就不见了。”她言行的矛盾更叫曹盈不懂了,但未轮到她提问,太皇太后就主动问她:“你怎么会如此提议,嫖儿可就是支使害了你差点毁容的人,你不恨她吗?”“曾外祖母已经罚过她了,我便不恨了,只是盼太主不要再做出混事了。”曹盈确实已将这段抛下了,毕竟她受的伤害不重,只额上那道伤,如今已没了痕迹,还是她自己定主意造成的。因而她只向思念亲人的太皇太后道:“您若是想见窦太主就邀太主进宫见见吧,不用顾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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