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荣幽幽叹了口气:“现在很多人对建筑保护的意识极其薄弱,并不关心这些。只觉得你会影响他的利益,就不能做。我们又何尝不是想把这里变好,让大家住得更舒适。”林槐夏很理解他的心思:“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我从小就住在这边,我也想把这边改善得更好。”苏启荣颇为惊讶地看了林槐夏一眼,转而挂上笑容:“怪不得。既然这样,我就更放心把项目交给你们了。”林槐夏笑了笑:“苏主任放心把项目交给我们就好。就算不是我带队,我的同事们也会尽最大努力做好这个项目。请放心我们的专业性。”苏启荣:“我当然相信你们。你们只要负责专业上的问题就好,剩下的我们会解决。我很赞同你说的理念,之后就靠你们了。”林槐夏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一个项目的成功绝非一人之力,是多方合作努力的结果。看到苏启荣这么支持他们,林槐夏彻底放下心来。这个项目,她一定要做好。……忙完一天的勘察工作,已是晚上。吃完晚饭,众人回房休息。林槐夏整理完手上的资料,觉得晚上吃得有些多,想出门遛遛弯。“苒苒,要和我出去逛逛吗?”她收拾好桌上的资料,扭头看向趴在床上玩手机的周苒苒。周苒苒之前一直说想让她带自己在这边逛逛,正好天色还早,林槐夏打算带她去商业街那边玩。结果一扭头,周苒苒已然睡着了。这一天确实挺忙,林槐夏看她呼呼大睡的模样,好笑地摇摇头,帮她把被子盖好。林槐夏没再打扰她,披上外套,去敲了方渡的房门。“要出去走走么?”林槐夏问。方渡微一思忖,含颌道:“好,等我下。”他让开半个身位,把门打得更开了些,问,“要进来等么?”“可以么?”“为什么不可以?”方渡反问道。林槐夏背着手,踱进他的房间,大有种领导视察的意味。房间只他一个人住,很干净,就连行李箱他都收拾好立在角落里,只有桌上放了电脑和几本书。要知道,林槐夏和周苒苒的房间都没这么整洁。两人的行李箱随便敞开着放在地上,周苒苒把换洗的衣服和化妆品扔得哪儿都是。“为什么只有你能一个人住?”林槐夏故作不满地问。方渡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笑道:“因为只有我单出来了。”他把外套套上,“你想自己住的话,我可以把这间让给你。”“那你呢?”林槐夏眨眨眼。“我再开一间就好。”林槐夏弯起眼睛:“逗你的,我才不要一个人住。晚上多吓人。”她随处看了看,余光瞟到桌上翻开的本子,上面的笔记写了一半,旁边是一个随手画的吴宅平面图。“这个是……?”“随手做笔记用的。”方渡整理好大衣领子,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林槐夏问:“我能看看嘛?”“当然。”征得他的同意,林槐夏拾起桌上的笔记本,随意翻了翻。上面都是些建筑的手绘,有中式建筑,还有西方建筑。有些是整体结构,有些是局部构件,亦或是整个建筑群的平面图,旁边都标注着数据和备注说明。他的字比以前还要好看许多,不论是英文还是中文的标注,都整齐隽秀,笔锋苍劲。林槐夏细细看了好几页。“你的图越画越好了嘛。”林槐夏打趣道。方渡睨她一眼,颇为无奈地笑着。林槐夏的手绘是方渡教的。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林槐夏显然在美术上比他有天赋,很快就比他画得好了。到后面,反倒变成林槐夏帮他改建筑手绘图。她在绘画方面极有天赋,方渡一直以为林槐夏会去学她最想学的油画专业。大致翻了一遍,林槐夏翻回最后一页,顺手将他写了一半的笔记补全,把本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上。“收拾好了嘛?”她问。方渡应了一声,反问道:“我们去哪儿?”“随便走走?”林槐夏歪头想了想,“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方渡沉思片刻,弯起眸子:“我想到个地方。”从招待所出来,夜凉如水,只一轮清冷的弯月挂在绸缎般的天幕上。林槐夏跟在方渡身后,好奇地问:“我们到底去哪里?”方渡不告诉她,故弄玄虚:“到了就知道了。”见他不愿说,林槐夏哼了一声。他不说,她还不想知道呢。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工作上的事。不一会儿,林槐夏看到不远处的青山。她眼睛亮了亮:“我们是去那里嘛?”方渡含着笑,微微含颌。那座山不高,是附近的野山,平时极少有人过来。山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凉亭,隐匿在绿荫间,几乎没有人知道那里。那是林槐夏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地方,虽然凉亭已然破旧,无法供人休憩,但那里的风景极好,能看到几乎整个苏镇。年纪小的时候,她和方渡没少跑来这里玩。“你还记得怎么走么?”方渡笑着问。山上道路陡峭崎岖,那座凉亭更是难找,不然林槐夏也不会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小秘密基地。林槐夏从小方向感就不好,爱迷路。她觉得方渡是故意嘲笑自己,不满道:“我当然记得呀!那里可是我找到的。”她往前跨了一步,十分自信:“跟着我!”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山路崎岖,前人修好的石阶年久失修,有许多断裂之处,不好攀爬。顺着石阶走一阵,便出现分叉口。林槐夏毫不犹豫地选择一边,自信满满地对方渡道:“我可比你在这边多呆了好几年,怎么会不记得路。倒是你,肯定不记得怎么走了。”方渡但笑不语。又走了一会儿,两人遇到一处断崖。林槐夏默了默,这里和记忆中的情况完全不同。她踩住挡路的石块往高处爬了些许,前面空空如也,显然没有其他路了。这里根本没法通向那处凉亭。林槐夏怔然,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什么情况。方渡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林槐夏气鼓鼓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方渡无辜地朝她耸耸肩,仿佛在说“是你说你记得路,我才没敢告诉你的”。林槐夏凶巴巴地瞪他,努力给自己挽尊:“那么久没回来,我才记错的。你肯定也不记得了。”方渡依旧笑而不语。讽刺性极强。林槐夏轻哼一声,示威般朝他扬了扬下巴。她就不信他能记得路。林槐夏弯下腰,准备从石块上下来。她刚刚爬得太高,一手扶着石块的边沿,微微弓起身子。石块凹凸不平,她开始犹豫该以什么样的姿势从石块上跳下去。突然,面前伸来一只手。林槐夏抬起头,方渡面含笑意,用下巴点了点地面的方向,示意她借着自己的胳膊跳下来。林槐夏顿了顿,最后还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从高高的石块上跳了下来。勉强站稳,林槐夏脸颊发烫地松开他,轻声道谢。方渡收回手,浅笑道:“跟我来。”林槐夏点点头,看在他帮了自己一把的份上暂时和他“停战”。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天色渐渐压了下来,山上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方渡打开手机当做手电筒,照出下山的路。林槐夏跟在他身后,不由地放慢脚步。她大学以后渐渐开始看不清黑暗里的事物,有些夜盲,只是不影响生活,没当回事。城市里的灯又亮,她极少遇到摸黑的情况。可此时山上黑黢黢一片,下山的路又陡峭,仅凭手电筒那点光,她依旧看不清。那种暗,和正常人在黑暗中的感受不一样。即使身处黑夜,只要有一丁点亮光,正常视力的人便能辨别出空旷的地方与有物体的地方。但是在她眼中,这点光亮微不足道,目光所及的一切全然混合在一起,组合成一片无尽的黑暗。眼前只剩一片空洞的黑暗,她只能一点点试探,小心翼翼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