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是死一样寂静。旁边宿尤已经摆出了看戏姿态。钟酩浑身一个激灵, 顶着江荇之死亡视线开口找补,“我想我想……我是说不想帮他,但人还是要抓。”江荇之才不信他狡辩:刚才那一刻, 他分明感受到了墟剑真情流露!宿尤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哦~不是还说管我们和不和, 听这意思是巴不得魔界和人界打得久一点了?”江荇之盯着钟酩, “你是这意思吗, 阿座?”“当然不是!”钟酩恨不得把宿尤嘴缝起来, 这魔头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难怪自己第一眼见他就心生警惕。但他这会儿没工夫和宿尤斗智斗勇,因为他灯灯已经开始怀疑了。钟酩赶忙伸手去搂人,“我怎么会不想?你都说了, 我不是在积极地帮忙?”江荇之被他一把搂住, 近在咫尺距离间, 一对审讯灯又亮了起来,“是吗?你这么积极,又这么能耐,三天之内把人抓出来不难吧。”钟酩顿了一瞬, “……嗯。”迟疑了!刚刚分明是迟疑了!江荇之从他怀里钻出来, “好哇,你果然是不愿意。”口是心非男人,先前答应得这么顺溜, 原来都只是缓兵之计!他本来还想提醒墟剑:平息了纷争很快就能回家。但现在……还是让这人继续裹着他心爱小马甲抓耳挠腮吧!钟酩急忙去捞他, “没有,没有不愿意,我超级愿意!”江荇之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信你鬼话。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自己去抓。”他说完“哗啦”一个转身掠出老远。钟酩手只在空中捞到一片衣角, 蓝色身影瞬间消失在视野间,“灯灯!”“……”原地一时只剩下钟酩和宿尤两人。完了完了,他灯灯生气了。钟酩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不过想想也是,他灯灯这么期待结契,会不会误以为自己不愿意?他没有不愿意,他只是想再延续一下现在单纯甜蜜!当初他披着马甲挖掘小惊喜时候,哪想过灯灯会喜欢上他马甲?真是一步错,步步错,钟酩感觉自己现在处境已经是危如累卵、进退两难。“怎么,不去追?”一旁传来一道咔嚓咔嚓声音。宿尤嗑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瓜子,血色衣衫晃得钟酩眼睛疼,“你不追,那本座就去追了。”他说着拍掉手上残渣,飞身朝着江荇之离开方向而去。砰!下一刻却撞在一道冷硬屏障上。玄色身影一瞬从他身旁掠过,快如疾风,滑过声音咬牙切齿,“警告你,那是我道侣。”“啧。”宿尤被迫停在原地,抬手敲了敲坚不可破屏障。恋爱中男人真是惹不起……路都给他挡完了,他要怎么离开这里?·江荇之飞身于九州上空,整个灯气鼓鼓,连同神识都像是膨胀了一样,轰地倾泻而出——浑厚灵力宽广而深远。所过之处,山林间木石颤动,飞禽皆惊!他憋着一股气,一副誓要掘地三尺将宇文恭活生生刨出来气势。就这么粗犷地搜寻了一会儿,江荇之忽然感受到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另一道气息。狗狗祟祟,小心翼翼,还相当熟悉。他身形微滞,接着装作没察觉样子继续往前搜寻。哼,他倒要看看墟剑又要做什么?刚飞出一片城池到了郊外,江荇之正四下探查着,前方半空中突然“哗啦”绽开一片花火——灿黄花火组成了一颗爱心形状,中间还写了个“灯灯”。江荇之停了下来:咦,还挺漂亮。……不对,漂亮什么漂亮?花里胡哨,都挡着他路了!他一扭头,绕过那片花火继续往前方飞去。隔了不远,钟酩探头探脑:这么浪漫,灯灯怎么不喜欢?很快穿过郊外到了下一片城池。江荇之飞着飞着,迎面空中又有簌簌花瓣飘过来。花瓣飘到他身侧,像是有意识一般围绕着他,如蝴蝶翩然。“……”小把戏还挺多。但有这工夫,还不如一起去抓宇文恭!会不会认错?袖摆哗啦一挥,挥开面前花瓣。江荇之目不斜视,飞身前往下一个城池。然而他还是小看了钟酩把戏。往后每过一座城池,就有不同小花招在等着他。要说浪漫,还真挺浪漫,但出现在他搜捕宇文恭路上,简直像一道道叫他分心关卡。若不是江荇之从中品出了钟酩诚意,他都要以为这人真是在故意阻挠自己。…一天时间在他逃他追中结束。江荇之翻过了大半九州,依旧没能找到宇文恭身影。眼看日落西山,他暂且打道回府回了昆仑。刚在昆仑山巅落下,身后便覆上一道身躯——结实胳膊环着他,钟酩下巴搭在他肩头,撒娇般地蹭了蹭,“不要生气,灯灯。”令人眷恋体温包裹着他,江荇之一瞬心跳怦然。但他依旧不露声色,侧头避开扑在耳垂上热气,“你都不想和我结契。”“我想。”沉眷嗓音贴着耳畔。钟酩轻轻碰了碰他耳垂,干涩唇擦过耳垂嫩肉,江荇之敏感地颤了一下,抬手去扒他胳膊。“你嘴好干…去喝点水。”“灯灯好关心我。”钟酩抓着这一线生机,搂着人不撒手,“生气了还这么关心我,还是喜欢我,对不对?”墟剑说什么废话呢。江荇之扒着他手不理他:不喜欢干嘛这么期待和他结契?不解风情大猪蹄子!一道温柔吻就贴着他耳垂辗转落到了他颈侧,钟酩低头吻着他,“我也喜欢灯灯,想和灯灯结契。”江荇之就心软了一下。他抠着钟酩手,“嘴上说着想,身体还是很诚实。”他话音刚落又被那干壳嘴唇擦得一抖,脖颈蓦地蔓延出一片绯红,“快去喝水,你嘴皮太干,划着我了。”钟酩稍稍离开了点,“急上火。”“少来这套……”江荇之把他扒拉开,将人迅速翻了个面推回钟酩自己院里,不想叫人看见自己脸红,“去去去,喝水去。”他说完飞快地收回手,闪身回了自己屋里。砰!屋门关上。江荇之捧着自己发热脸,暗自警醒:灯某人,你不要像座某人一样色令智昏。要是这么快就被哄好,你还要不要面子?况且座某人根本就没有认识到错在了哪里。这个阳奉阴违,口不对心男人。真是气煞他灯某人!·江荇之回屋看了会儿小话本调节心情,到了时间便钻进被窝睡了过去。等他第二天早上悠悠转醒,才发觉出一丝不对劲——脑袋0;触感让他一下从梦中醒来!他睁眼正对上头顶一道“深情”凝望视线。江荇之呼吸都滞了一拍,他同钟酩对视几息,缓缓开口,“你在做什么?”钟酩诚恳地俯视着他,“我在认错。”江荇之幽幽,“你是在恐吓。”“……”一声叹息滑落,江荇之坐了起来。钟酩赶紧给他披上外衫,还暗藏心思地披了那套暖黄色情侣外衫,企图唤醒沉睡爱情。他仔细揣测着江荇之神色,“还生气吗,灯灯?”江荇之瞥了他一眼,“你说呢?”一双修长手替他系好了衣带。钟酩好声哄道,“你不能生气。”“为什么?”“因为胀气了会变成孔明灯。”屋中安静了片刻。江荇之看着钟酩,钟酩看着江荇之。干涩唇被舔了舔,钟酩开口,“不好笑,是不是?”江荇之,“还行,就是有点冷。”这个机灵抖得,多少有点不聪明亚子。他穿好衣服起身,钟酩又跟了上去。江荇之出了屋门,看人眼巴巴地撵上来,他顿了顿,转头给人一次机会,“你跟着我做什么?”“我……”钟酩对上江荇之目光,将要出口甜言蜜语在唇边一刹。他忽而福至心灵,难得敏锐了一回,“我和你一起去抓宇文恭。”江荇之问,“真心?”钟酩点头,“为了我们未来!”江荇之看了他会儿,神色一软,伸手拉过人衣襟往他唇上轻轻一贴,“姑且信你。”焦灼心一下又活了过来。钟酩伸手揽过江荇之腰身,低头加深这个吻——这就是不生气意思了。他咬着人唇瓣模模糊糊道,“三天之内,一定抓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结契时候完蛋就完蛋吧,总比现在就没了媳妇好!…有了钟酩和江荇之加入,搜捕宇文恭进展飞速推进。宇文恭可能藏身区域不断缩小,经过三日排查,终于锁定在了南面某处混沌地带——三界中最阴冷一片墓地。甚至有传言道,每年都会从这片墓地中诞生上百幽冥鬼修。是大多数人修和魔修都不会去地方。大致将人锁定在那处后,钟酩和江荇之立马飞身赶往。刚赶到地界外,正遇上另一队人。每个人腰间挂着特制玉牌,牌上刻着两个字:昆仑。领头正是鎏川,队伍中还有洛初,以及十来名昆仑中人。这会儿江荇之和钟酩未戴面具,皆身着暖黄色那套情侣衫。一行人没有认出他们来,只有鎏川见状停下,惊喜地打了个招呼,“江前辈,柏前辈!”江荇之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不愧是他昆仑人。虽然知道他们是来抓宇文恭,但他还是佯作不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鎏川回道,“现在两界都在齐心抓捕宇文恭,我们也是来抓人,两位前辈呢?”“我们……”江荇之思绪一转,“来旅游,度蜜月。”众人看了眼四周阴恻恻环境,“……”好,好独特品味。鎏川大为不解。但他看一旁钟酩确是眼底透着甜蜜,便勉勉强强地送上一声祝福,“恭喜。那晚辈就先行一步,去抓宇文恭了。”江荇之抬抬下巴,“去吧。”鎏川行过一礼,领着一队人飞速远去。江荇之停在原处,望着一行人远去背影,挥手丢了一抹神识追上去——若遇上紧急情况,他神识会助人一臂之力。做完这些,他转头对钟酩说,“让他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钟酩轻轻一“嗯”。江荇之,“你不问我为什么?”钟酩嘴角挂上一抹浅笑,“因为我们是来度蜜月。”江荇之,“……”你醒醒,我们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已然习惯了这人时不时短路脑子,开口解释,“抓住宇文恭功劳,与其落到我们头上,不如让它成为昆仑荣耀。”他们迟早要回去,甚至连本名都不会留在历史洪流里。但历史会记住他昆仑神光。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住了他手,钟酩同他十指相扣,捏了捏他指节,柔声道,“灯灯说都好。”·有了昆仑众人齐心协力和江荇之神识暗中助力,躲在混沌之地宇文恭挣脱无果,被五花大绑抓了起来。他部下虽说一瞬四散逃离,但也被陆续赶来各大宗门围追堵截,一网打尽只是时间问题。罪魁祸首宇文恭终于落网。按照约定,该当交给宿尤处理。但人界和魔界纷争显然不会因为交出个宇文恭而停止,江荇之干脆趁此机会,提议双方坐下来进行商谈。人界这边自然信赖他们“神灯”,宿尤那头本来还吊着姿态,但终究是没抵过江荇之幽幽一句,“我和阿座可是因此吵架了……”宿尤嘴角一抽,“说好拒绝道德绑架呢?”江荇之故作哀愁地垂头叹了口气,“罢了,不强求。”“……”于是两界商谈定了下来。商谈地点还是在当初发布神谕玄天剑宗。江荇之和钟酩立于上座,两边是各大宗门代表人,场中央是被五花大绑宇文恭。鎏川带领昆仑众人持剑立在一旁警惕地守着。宇文恭一眼认出江荇之和钟酩二人来,他卧在地上破口大骂,双目赤红,“是你们……魔界走狗,人修叛徒!还有你们这里所有人,还有脸自称上六宗……一群怂包!只会向流着肮脏血液魔族低头!”一顿辱骂引来四周众人怒火。楚昀几人皱了皱眉,正欲挥去灵力堵上宇文恭那张脏嘴,一道魔力突然“轰隆”破门而入,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宇文恭骨髓!“呃啊啊啊!”凄厉惨叫响彻场中。一众目光刷地看向门口——张扬血衣迎风而起,宿尤扯着一抹冷笑大步跨入门中,竟是只身一人前来,未带任何随行魔修。楚昀暗自心惊:虽然立场不同,但此刻他也不得不钦佩宿尤这份气魄。宿尤几步走进来,又是“砰”一脚踹在宇文恭身上,将人踹得滚出几圈。正欲再下手,便被江荇之抬手挡住,“先等等,宿尤。”“怎么,不是说任本座片肉下锅?”“等你带回魔界,随你红锅、白锅、鸳鸯锅。”江荇之解释,“但玄天剑宗正值开山立宗,不宜见血光。”旁边游苏青捏着扇骨,赶紧点头。“啧,麻烦。”宿尤说了一句,倒也停了手。暂时将聒噪宇文恭打晕扔在一旁,众人在席间落座。上首一方坐着宿尤,另一方则坐着钟酩和江荇之。钟酩现在看人眼神依旧不善。他可没忘记,自己上次就是因为受这人挑衅才不小心失言,惹得灯灯生了一天气。呵!这大魔头。宿尤无视了钟酩锐利眼神,撑着下巴看向江荇之,“找本座来是想谈什么?”江荇之说,“自然是谈休战事。”“本座早就有话在先,那只老鼠不足以成为休战筹码。”宿尤悠然道,“还是说,你们有足以打动本座其他条件?”砰!下方传来一声拍案响。天衍宗长老本就主战,这会儿闻言怒道,“你别得寸进尺!”宿尤,“哦?那就打吧~”江荇之赶紧出声缓和,“不打不打,我们以和为贵。”都别闹了,他还要回家!宿尤,“那就说条件吧~”“……”也不知宿尤到底是故意逗趣,还是真无意休战,上六宗这边不管开出什么条件,他都是一副不感兴趣模样。商谈过了三盏茶时间。气氛逐渐陷入僵持,甚至隐隐惹火。江荇之夹在中间,脑子嗡嗡直响,相当头疼。钟酩伸手揽过他,一边替他捏着脖子,一边给他重新倒上热茶,“不急不急,先喝口茶。”江荇之简直急死了,“怎么不急!你……”他一眼斜向钟酩,“阿座,你是不是悠闲过头了?”钟酩立马调整神色,目露焦灼,“没有,我是急在心里,怕表露出来增加你负担。”“是吗?”江荇之狐疑,“我信了。”他两人就坐在宿尤对面,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对话被后者听得清清楚楚。宿尤本来在看热闹,闻言忽然觉出一丝违和——上次只顾着拱火,没来得及细想。现在看来,江荇之好像急于平息两界纷争,而柏慕恰恰相反,巴不得他们再打久一点,也不知道是图什么……真是有趣极了。江荇之正和钟酩捏着手指叽叽咕咕,余光里忽然晃过一片血红。他转头只见宿尤站起身来,叫了他一声,“荇之,你同本座出来一下。”“做什么?”江荇之不解。钟酩皱着眉牢牢将人护在怀里,“你又要做什么?”在场众人目光此刻全都落到了宿尤身上。宿尤穿过席间朝门外走,“有关休战事,本座要单独和荇之谈一谈。”休战!江荇之立马来了精神,他拍拍钟酩揽着他手,“我去和宿尤谈谈。”看钟酩还不撒手,他又说,“我实力你还不清楚?又不会出什么事。”钟酩抿紧了唇:他当然不觉得宿尤能把江荇之怎么样,但依照那魔头恶劣秉性……还不知道要背着自己怎么拱火!那只青筋鼓起手像是嵌在了自己身上。江荇之无法,众目睽睽下只能同钟酩传音,“快松手,回去奖励你亲亲。”咕咚。钟酩喉头一动,捍卫爱情手慢慢放松。喔,那行吧。江荇之起身离了席,跟在宿尤身后出了会场。刚到场外,宿尤便叫他支开屏障——尤其是别让钟酩在一旁偷听。江荇之不解其意,但想着“休战”便依言照做。屏障一支开,宿尤就环着胳膊直白地看向他,“两界休战之后,你是要急着干什么?”江荇之愣了愣,“你怎么知道?”宿尤轻笑,“呵,看你一脸着急,本座又不是瞎。说来听听,说不定本座就助你得偿所愿了呢?”江荇之脸上一红,“就是,就是我和柏慕结契事。”结契?宿尤兴趣顿时减了大半。正兴趣缺缺,忽然又觉出不对——等等,那为什么柏慕不急?以对方那副腻歪、嘚瑟还天天瞎吃醋嘴脸,不该是天底下最急那一个?回忆起那日两人对话,宿尤眯了眯眼,“怎么,柏慕不想?”“他……”江荇之张了张嘴,“他也是想。”但就是在顾及他那心爱小破马甲!也不知道是穿得太合身还是怎么,打死舍不得脱!宿尤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微妙停顿,显然是另有隐情。他思绪微转间,蓦地想起上次在魔界,江荇之说想看柏慕神魂。而那次,柏慕紧张得很。若是结契,神魂这东西恐怕是瞒不住……“哈!”宿尤突然笑了。他终于知道柏慕是在拖延什么了。居然怕成这样,看来是什么不得了东西。江荇之被宿尤这一笑搞得心惊肉跳:宿尤脑子也出问题了?“你突然笑什么?”“没什么。”宿尤朝他绽开一抹灿烂笑容,“结契是吗?不如本座送你个新婚大礼。”江荇之探头,“什么大礼?”“来。”宿尤抬手一招,转身就往会场中走。血红衣衫在这一刻看上去居然相当喜庆。江荇之跟在他身后一道回去,刚进到席间,就听宿尤用桀骜语调扬声道,“不打了,休战!”“什么!?”四下哗然。钟酩瞳孔一缩,隔着大半会场刷地看来——眼底带着猝不及防震颤和慌乱!江荇之惊喜,“真吗,宿尤?”宿尤牵唇,“当然~”打打杀杀多无趣,还不如博荇之美人欢喜,再看看某人会不会慌得一批。